西峰,一条崎岖的山路上,行走着一个带竹笠的流浪汉。
他就是来自神都洛阳大理寺的都护,李元芳。
他顿步在山路中,凝目眺望。
这时,落日已完全隐没于西峰山脊后面,天边只剩下淡淡的残霞。
残霞呈猩红色,就像是一道道淌流的鲜血。
山路上,没有一个行人。
天空中,没有一只飞鸟。
他抬手摘下头上的竹笠,露出了那张贴着火烧伤疤痕的假脸。
这脸看起来是那么的狰狞可怖。
刹时,天空都暗了下来。
他凝立着,注视着空中。
一种凝定虚无的诗意,似乎从苍穹之中降落到山峰上。
他不觉发出一声出自内心的幽幽的叹息。
他叹息自己,叹息命运,叹息人生,也叹息眼前这接近黄昏夜景。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黄昏之后,便是可怕的黑夜。
他的目光被路边的一块石碑吸引了,多年的风沙侵蚀,石碑已经是斑驳不堪,但是上面的刻字依然清晰。
俊男者入谷一律毁容!
姓狄者一律千刀万剐!
李元芳隐有一种不祥之感,他终于明白狄仁杰为什么要让他化成这副鬼样了。
李元芳在心里暗暗发誓,要是我被毁容,保证第一个泼你硫酸。
狄仁杰让他进谷来找殷三娘,但是现在他已经进谷三个时辰了,却还是没有找到镜湖居在哪里。
李元芳独自登上了西峰。
然而,在西峰之巅,他仍未能找到什么镜湖居。
究竟是狄仁杰告诉他的路线是错的,还是自己不小心走错了?
又或者说,时隔二十年,镜湖居已经不在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判官又为什么还要自己来找镜湖居?
他感到茫然与困惑,同时也感到了厌倦。
天空突然飘来一片乌云,将猩红的晚霞掩住。
西峰山路暗了下来。
他神志恍惚之中,感到有些诧异:“黑夜这么快就来了么?”
一声震耳的雷声,在山峰顶上炸开。
他打了一个颤。
要下雨了?
这个念头刚刚从他脑子中闪过,雨珠便从空中泼落下来。
雨洒落在他头上的斗笠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雨点往下,又温柔地揉挲着他赤裸的手臂。
山中的天气就像女人的脸,说变就变。
刚才还是晚霞满天,现在却是乌云密布,大雨倾盆。
他痴痴地呆立着。
雨水淋湿了他的肩膀,顺着肩膀往下流,直流进他的胸衣里,湿透了全身。
突然,他想起了他贴着假皮的脸,想起了狄仁杰交给他的任务。
于是,他急步后退。
他身后十丈远的山路旁,有一个可以避雨的小山洞。
他退入洞中,人已成个落汤鸡。
他仍痴痴地望洞外。
天已经完全黑了,雨越下越猛,就像是有人在上面往下泼水。
一道耀目的电光,似利剑划破了天空的黑幕。
一声沉闷的雷响,山岳都在震动。
天有不测风云,此话不假。
李元芳摘下了斗笠,粘上的假皮都失去了粘性,李元芳赶紧又重新贴上。
忽然,他看见有一条人影像小鸟似地窜过帘,向小山洞飞来。
同时,耳旁响起了一个带着斥喝的声音:“让开,丑鬼,快让开!”
他下意识地往后一退,赶紧又戴上了竹斗笠。
人影飞落至洞前,跨进了洞里。
“喂!丑鬼!你能不能再往里站一些?我跟你站一起很不和谐,你看不出来吗?”是一个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十分动听,但却有几分泼辣。
李元芳苦笑了一声,但也没有再退。
山洞很小,他已经贴到了洞底的石壁上,想退也没得退了。
那少女看了他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背而立。
她转身的刹那,头上一朵珠花坠落下地,身上的那袭披风被其双肘高高撑开。
李元芳眼力很好,瞬间便看清了对方披风里的一身白色缀花衣裳,因为衣掌已被淋湿,被衣裳紧紧裹着的,是一副窈窕婀娜的动人身材。
他不禁心一动,想起了白素。
他暗自咬住了嘴唇,忿忿地责骂着自己:“别再想了,别再想了,回不来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洞外的雨还在猛烈的落着。
“这该死的雨!可恶的雨……”那少女跺着脚,忿忿地骂着,“好不容易偷出来一次,就下这么大的雨,要是回去被娘看见了,起码半个月又不能出门了。”
这少女是祁连山里的人?
她会不会知道镜湖居在哪里?
李元芳的心里一动,但也没有贸然开口问话。
他对眼前的少女已经有了判断,这绝对是属于不能惹的类型,所以还是能不惹就不要惹了。
他索性微闭起眼。想自己的心事。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洞口的少女停止了咒骂。
李元芳出离的沉静,使她感到了好奇。
她两次扭回头来看了看李元芳,有一次甚至绽唇对他笑了笑,他居然毫无反应。
其实是李元芳沉缅在自己的沉思中,并没有发现她两次回头。
于是那个少女生气了,女生就这样,即使不喜欢你,对你不屑一顾,你也要围着她转才行,否则,你就是不识好歹。
这就是俗称的女神高冷范。
只可惜李元芳并没有好好的配合她这高冷范,于是她生气了,赌气地转过脸再不理他。
洞外的雨还在下。
洞内的空气却突然凝结起来,静得令人窒息。
那少女的脸因为气愤而涨得有些泛红,她从来没有受到过男人这般的冷落。
她心里暗自地骂着:“丑鬼,丑八怪!已经这么丑了,还不会搭讪,现在给你机会让你搭讪竟然都不知道把握,活该单身一辈子!”
李元芳还是闭着眼睛,完全没有看到少女脸上表情的变化。
少女更加恼火了,心里咒骂着:“怎么还不说话?你以为两人在这洞里不说话,就很热闹吗?真是无药可救了!”
李元芳仍然像块石头呆立着。
少女继续无声地道:“丑鬼!你竟敢不理我,连我对你笑,你也不理睬,你行,有本事就一直不说话,日后你若有事求我,或是落在我的手中,本姑娘一定要将你整治个死去活来!”
李元芳依旧没有反应。
半个时辰后,雨停了。
她故意重重地哼了一声,抬脚就走。
“哎!姑娘,请留步。”李元芳突然发话了。
“好小子!原来不是哑巴。”她心里又气又恼,极不是滋味,所以也没有转过身:“在洞里站了大半天不说话,现在要走了,就开口了,你拿我寻开心呢?”
李元芳苦笑一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珠花,走到她身后道:“姑娘……”
少女厉声打断他的话,“干嘛!丑鬼!”
她说话间,猛然转过身来。
这时李元芳才看清了她的面目。
她年约十八九岁,一张俏丽的瓜子脸,脸腮如同三月红透了的樱桃,双眼如夏荷滚露,晶莹亮澈,漂亮极了。
喔嚯,在这荒凉的祁连山,竟有这样的美人,李元芳也是颇感意外。 这是李元芳在看到她面孔时,刹时间,脑海里掠过的念头。
她见他怔住的神态,竟然又朝他莞尔一笑,腮帮上顿添两颗醉人的酒窝,使她更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娇甜妖媚之姿。
李元芳左手竹笠遮住脸,尴尬地道:“小妹妹,对不起,你的……”
“小妹妹?”少女顿时怒容满面,“小妹妹是你能叫的么?”
李元芳真正的怔住了,这变脸变的也太快了吧。
少女大声道:“告诉你,本姑娘可是天生丽质,颜值担当,岂是你这种丑鬼能随便亲近的!颜值高有多累你知道吗?算了,像你这样的人永远也不会知道的,总之我跟你是不同世界的人,你最好别有任何痴心妄想!否则……”
李元芳无语的摇摇头,右手举起了珠花,道:“你珠花掉了,拿好,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