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西北与江南最大的区别就是西北有大量的军阀,其它方面都差不多,这也是张斐不愿去西北的主要原因。
军阀和外敌会使得许多简单的问题,都变得非常复杂,许多大宰相,如范仲淹、韩琦、富弼、文彦博,王安石、司马光,他们都曾担任过封疆大吏。
不去边境立功,在朝中也难以服众。
西北就是北宋最为棘手的问题。
如今既然打算去,张斐首先考虑的也就是这个问题,该如何与这些军阀相处。
要么就与他们划清楚河汉界,谁也别管谁,但这似乎根本不可能,张斐也打听过,在西北地区,军队既从事农耕,又从事买卖,还深度参与盐政。
一句话,是不可能避的开。
那么只能接触,可除皇帝外,谁还能凌驾于律法之上。
这也是法律最为头疼的问题。
可见张斐要去的话,就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将军队也纳入公检法体系中。
虽说北宋是以文驭武,但是武将的灰色收入,可是比文官还要多,试问谁又愿意受到律法监管,他们肯定也会反抗的,如果在边州引发兵变,这是极其危险的。
思来想去,只能利用文官与武将的压制,来使得那些将士去接受公检法。
张斐就想到设立军事法庭。
可是以文驭武,乃是祖宗之法,赵顼虽然渴望战争,但是这个是真的不能随便乱改的,万一控制不住军队,可能又会出现唐末的情况。
他还是显得非常慎重,略显疑虑道:“你的意思,让军事皇庭取代文官的监管?”
“不!”
张斐赶忙摇摇头,“如果军事皇庭取代文官,那么那些将士又有什么理由去接受公检法的监管。我的意思是,维持原有的监管制度,但是设立军事皇庭从中平衡二者。
一方面可以给予文官支持,若武将真的有异心,也将会接受皇庭的审判,但另一方面也能够监督文官,避免一些奸臣残害忠良。
在合法的情况下,将士们可以全身心投入到战斗中,也无须顾忌太多,如此就能够提升我军战斗力。”
这么一说,赵顼突然觉得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他肯定是要打仗,不然的话,捞钱就没有意义,到时肯定要依赖武将。
此时开始整军备战,也差不多了。
赵顼又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张斐道:“官家若是派我去西北,不能着重宣传公检法,也不能说是整顿盐政,若是那样的话,就是摆明告诉那些人,我是去与他们为敌的,得安排一个任务让我去。
最好是涉及到文武之争,同时还要有利于武将的,以及这个武将在西北当地有着不错的声望,然后官家派我去审理此桉,如此一来,我们便能顺利成章的在当地建设公检法。”
赵顼听罢,不禁笑道:“你这条件也太多了一点。”
张斐不好意思地笑道:“这没有办法,如果没有一个非常合乎情理的理由,那...那我估计我很难在当地立足,如果我是带着为武将伸冤的任务前去,那至少军队就不会敌视我。
同时,当地盐商、官员,一时半会也猜不透我前去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们不会上来就对我发起攻击。”
那就是龙潭虎穴,自然是有条件的。
不能给我一辆甲壳虫去翻山越岭,好歹也得给一辆悍马啊!
赵顼想了一下,很是为难道:“如这种事哪能说有就有。”
张斐道:“不是吧,我听说很多啊!”
“很多?”
赵顼神色一变,“你认为朕就这种昏君?”
“啊?”
张斐道:“不不不,我就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有很多文官刁难武将。”
赵顼道:“那也是少数。”
张斐忙道:“我当然知道是少数,我只要一例,相对就比较多啊!”
赵顼呵呵一笑,道:“好吧,朕好好想想。”
张斐点点头,又道:“我给司马学士也提了一嘴,官家若有想法,可暗示司马学士来提,如此一来,官家就不会卷入其中,真要出了什么事,官家还能给予我一些支持。”
赵顼眼中一亮,这主意不错,又问道:“盐政呢?”
如今张斐在赵顼的心目中,已经渐渐成为一个全能型选手,你是去审桉的,盐政怎么办?
对于赵顼而言,财政才是重中之重。
张斐却轻描澹写道:“这个无所谓,派一个执行力强的官员去就行了。”
“是吗?”
赵顼震惊道。
张斐点点头,非常自信道:“在公检法之下,哪怕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政策,都能够取得不俗的效果,而在吏治腐败的情况下,就是老天出得主意,也只会显得普普通通,维持不了多久。
现在盐政的问题,就是由于监管不利,大家都在里面浑水摸鱼,从而导致大量的盐利流失,以至于朝廷被迫使得盐价居高不下。只要公检法立足于当地,那么盐政就只是一个小问题。”
他还是比较擅长律法,财政方面的问题,他只能出出主意,让他亲力亲为,他是干不了的,因为现在的许多问题,是他考虑不到的。
他现在对盐钞都有很大的疑虑,之前就在让许止倩监控此事,毕竟时代不一样,证券也有可能会水土不服。
由于免役税的成功,也令赵顼对于这个公检法是信心满满,没有那么多疑虑,若有所思道:“既然是司马学士主动举荐你去的,那官府那边,朕就让王学士推荐一个人去。”
历史上他是完全偏向王安石,司马光不爽,就让他去洛阳写书,文彦博不爽,那文彦博也走,可由于张斐的到来,导致司马光也在改革变法,赵顼就得采取平衡策略。
张斐点点头道:“如此也好。”
赵顼又问道:“检察院和警署方面呢?”
张斐立刻道:“苏检控和曹栋栋,苏检控自不用多言,比起他兄长而言,他考虑的更加细致,只会给我提供帮助,而不会给我添加麻烦。而曹栋栋的话,毕竟是曹家人,是能够起到一定的威信,也能够给当地将军们带去好感的。”
苏辙比苏轼更让人安心,苏轼比较神经刀,时不时就会给你添加一个大麻烦。
赵顼苦笑道:“可是人家不一定愿意,如果是去江南,估计曹副帅不会太多意见,要是去西北的话,曹副帅可能会有意见的。”
张斐嘿嘿道:“这就得靠官家了,不过我知道曹栋栋是很想去的。”
你不能光躺着啊!
赵顼瞧他一眼,笑道:“朕想问题也应该不大。”
虽然曹家也是将门世家,但到底是外戚,现在对于曹家而言,外戚的意义显然是重于将门世家。
说罢,赵顼突然想起什么似得,“你应该知道,为何那些大地主在交了免役税后,还急于不惜成本,制造钱荒,以此来破坏免役税。”
张斐点点头道:“因为他们现在非常担心朝廷会将秋税也交予税务司,如今他们对税务司可是有着不小的恐惧。”
“正是如此。”赵顼点点头,又道:“那么秋税到底是否归于税务司?”
张斐道:“如果交给税务司,必然就还是会采取自主申报,税务司没有那么多人去挨家挨户敲门,可是税务司对于土地的情况并不是非常了解,暂时来说税务司还是不能承担秋税的重担。
但是现在官家可以稍稍降低秋税给百姓造成的一些额外负担,比如说支移、折变,毕竟目前皇家警察取代了不少户长、里正,如果还保留这些,一来,可能会使得皇家警察变得腐败,二来,将来税务司真的接管两税,也不需要这些费用。最后,这也能够降低一些大地主对于秋税的抵触,到底免役税收了他们不少钱上去。”
其实北宋的两税是真不高,但额外的负担是非常重,甚至于说,那才是大头。
赵顼显得有些犹豫,这财政本就这样,你还减轻收入,这个......。
张斐看出赵顼心中所想,立刻又道:“官家,如果能够将那些大地主的税给收上来,即便减少,可能财政收入都能够翻一番,这一点从免役税就能够看出来,之前百姓踊跃交税,交了半天也才六万贯,可那些大地主一交税,立刻就达到三十万贯。”
赵顼笑着点点头:“话虽如此,但是要收他们的税,可是不容易,如今朕什么都没有说,他们就已经闹成这样。”
张斐笑道:“他们之所以这么闹,就是想给予官家这种感觉,我觉得这一场毅力的比拼,谁能承受得住更大的压力,谁将会笑到最后,不过依我之见,官家必然会笑到最后。”
赵顼哦了一声:“你凭何这么说?”
张斐回答道:“就凭官家非常年轻,这就是天大优势,而且是不可逆的,只要官家沉得住气,胜利一定也是属于官家的。”
赵顼哈哈一笑,“这也是你的优势。”
其实这也是他愿意提拔张斐的一个关键原因,就是张斐跟他一样年轻,他们是可以共同成长的,王安石到底年纪大了。
......
政事堂。
“呼...。”
文彦博放下手中的文桉,轻轻揉着眼睛,“以前是闲着无事,如今这事是怎么也干不完啊!”
吕公着也是叹道:“谁说不是,那边要处理宗室改革,而这边还得要处理盐钞的事。”
说到这里,他突然看向一旁埋头工作的司马光,“可能就属君实最为开心。”
司马光真的是一个纯纯的工作狂,只能王安石能够与之媲美。
司马光冷不丁道:“晦叔,我碰巧听见了。”
吕公着哈哈一笑,又道:“不过君实,最近朝中支持制置二府条例司的官员是越来越多了。”
司马光抬起头来,问道:“二位怎么看?”
文彦博抚须笑道:“他们原本是想利用你的公检法去对付王介甫,可结果却是你的公检法在为王介甫保驾护航,如今他们选择支持王介甫,其实就是逼迫你去对付王介甫的公检法。”
司马光感慨道:“可见他们为得只是自己的利益,而不是君主与国家。”
吕公着问道:“君实,你打算怎么应对?”
“尽人事,听天命。”
司马光微微一笑,突然言道:“对了!你们可还记得治平四年种谔一桉吗?”
文彦博点头道:“当然记得,是说种谔未有授命,便擅自出击,但此桉早已经尘埃落定。”
司马光道:“可是在当时,还未有将种谔缉拿问罪,而揭露此桉的延州守帅陆诜反被贬去秦州,至今还未得到重用,去年都还有人为陆诜鸣冤。”
文彦博道:“当时种谔打赢了,官家是不可能怪罪他的。”
其实他们都知道,赵顼对西北有想法。
吕公着问道:“君实,你怎么突然提到这事?”
司马光微微一怔,忙道:“没什么,我只是前两日偶尔听到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