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谈话后,玉籽和艾伯特达成了约定,一直到他出院,玉籽每天都会来这里一趟。
这天,玉籽又提着那只鲸鱼盒饭,出现在了艾伯特的病房里,不同的是,这次她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听到艾伯特正在跟人说话,确切的是,有个人再跟艾伯特说话。
病房里的徐颖渠有些急躁的看着歪在病房里,悠哉无事的艾伯特,纵然他不是个性格急躁的人,但他面对越来越僵的局面,还是沉不住气的对艾伯特喊道“你现在这是什么意思?退出?到如今这个局面,你还能退出?”
“到底我是没有把投资的钱给你,而且我们也没有签什么合同。我当然想退出就退出,就是不知道,你们那个看上去底子厚,实则臃肿,充满谎言瞒报的徐氏集团,还能撑多久?”艾伯特听上去倒也气定神闲,确实如此,因为他从头到尾,没有一点损失。
“我…”徐颖渠当然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我为你的投资,可是拒绝了迎云航空的宋律,他是绝对不会愿意被排在备选的,我也是没有任何办法了。”
“是,宋律不会做备选,可是他可以做我的第一人选啊。”说着,艾伯特伸手拉了拉自己身上掉下去的被子,天气越来越冷,就算是在有暖气的室内,也还是感觉的到寒意。
“徐氏,如果等不到你这笔投资的话,韩氏海运那么大的一笔收购,也会把徐氏拖垮的。”说着,徐颖渠有些自言自语起来。
“你倒是可以好好的去求一求宋律,没准他…”艾伯特说到一半,就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看见了门口的玉籽,她进退两难,不知道是离开,还是打断两个人的谈话,直接进去,艾伯特看着,不由得笑了,这个笑彻底激怒了徐颖渠“从我开始动韩氏海运起,后面就有你的授意,也是你,给了我搞垮韩氏的勇气,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你却跟我说,你要抽手了…”
“徐颖渠,你还没明白吗?”艾伯特当然是想让玉籽进来的,他在这里,就看见了玉籽手里的饭盒,没看见还没觉得,现在还真是有点饿啊。
“什么?”徐颖渠一顿,但突然,豁然开朗“你们…”
“没错,我就是等着韩氏海运拖垮了徐氏,整块把你们吞下,这样,我就省了,一大半的钱,得到了两个,超级大公司,你们本都到不了这个地步,你们也确实有大把的资金和实力,只是你们互相撕咬,不仅有外敌,还有最好的内应给你的对手,你们不垮,谁垮呢?”玉籽把这些尽数都听到了耳朵里,业内说,艾伯特从来不做长线投资,全部都是在最合适的机会进去,榨干最后一滴油,就出来,这是所有投资人最想有的能力,但是没人有艾伯特这个洞察能力,毕竟谁也不知道一家庞大的公司,那一部分出了致命的问题,如此看来,这些致命的问题,不仅出在这些公司身上,更有艾伯特这个幕后黑手在操纵,就拿韩氏海运和徐氏来说。
韩氏和徐氏本来是相互合作,相互成就的两家企业,但是因为利益分配,资源多寡的原因,这种合作早就出了很多的问题,但是两家企业的领头的人都是傻子,因为市场严峻,只有这种相约打天下的模式,才能在生意场上赚下钱来,就算是合作不牢靠,但也一直相安无事,用尽全力维系,一般的事情,绝对不会打破这种的平衡的。
艾伯特一早就明白了这些,所以他要行非常之法。徐颖渠是个有大弱点的人,不然也不会在徐董事长那么偏向他的情况下,依然收拾不了,自己其实并没什么太大能力的大姐。这个弱点分两部分,一部分不用说,是他的爱人,后来韩氏也是自己找死,会想到绑架他的爱人,彻底激怒还在犹豫权衡的徐颖渠,另一个,也是他会到如今局面的罪魁祸首,那就他的妹妹徐颖莉,那才是个狠角色,为了得到徐氏,不惜联合外敌,搞垮徐氏。
艾伯特这个外敌,可不要太轻松的进入到了徐氏的内部,拿到了一手的数据,掌握徐氏所有的资产有多少。
这时韩氏海运也被徐颖渠折腾的差不多,每当韩氏海运要破产,艾伯特就从一些层面,给他补一点血,拉长徐氏收购韩氏的时间和成本,最后断断续续用了一年的时间,曾经排在第一位的运输公司,韩氏海运轰然倒下。
徐氏也为此收拢了大把的资金,准备把韩氏海运吞下。
前期的投入,徐氏有多少钱,艾伯特心知肚明,到今日,已经到了底。
五天后,如果徐氏在拿不到艾伯特说好的投资,或者任何一笔和投资数目一致的钱,徐氏资金链全面断裂,甚至会到了,旗下的货运汽车加不起油的地步。
到时候,只能破产,清算,徐氏吞得差不多的韩氏海运,也只能另寻主人,最后整个徐氏,就被榨干一切,要么破碎不复存在,要么易主。
艾伯特和徐颖莉的约定是,艾伯特收下韩氏海运,韩氏海运基本上已经是徐氏的东西了,这么一家公司,艾伯特几乎兵不血刃的拿下,韩氏海运可不是一具空壳,那是徐氏所有的钱。而徐氏只是账面缺空,只要获得投资,徐氏就可以立刻开始创造价值,那时候的徐氏所有者,就是徐颖莉了。
“徐颖莉,她做做空了徐氏。”病房里的徐颖渠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玉籽看的热血沸腾,好似看了一场精彩异常的战争。
只见艾伯特这个最大的赢家只是一笑“你说的不对,为了争赢那个只有激怒你,这一个能力的大姐和大姐夫,才会冲动的,轻率地拿出徐氏所有的钱,你知道那是多少钱吗?这可是我,目前为止,得到的最大的一笔收益,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你以为我没有办法了?我告诉你,为时尚早。”发完狠,玉籽看其实已经无计可施的徐颖渠转过身来,玉籽赶紧向后一躲,这时徐颖渠已经走了出来,狠狠地摔门而去。
玉籽轻叹了一口气,艾伯特听到了玉籽的动静,说“可以进来了吗?”
玉籽见被他发现了,倒也坦然的推开门,走了进来,把盒饭放在一边的小桌子上,然后外套没脱的坐在她一直坐着的凳子上,艾伯特歪着头,等着玉籽问他问题。
玉籽思考一会问“徐氏,会怎么样?”
“徐氏会破产”艾伯特如实相告。
“怎么会?”玉籽不信。
“徐氏破产,只是因为它没有钱了,就跟一个人失去了全部的血液,但是失去血液后,还有心脏,还有脑子这些可以造血的器官都在,大体意思,就是元气未伤,为了继续造血,他们只能在破产清算的时候,不仅拿出韩氏海运,还有他们自己。我只需要在最低点,套下韩氏海运,卖给宋律,我甚至不用付定金,就可以获得一笔很高的回报,宋律有足够的钱,到时候他不仅获得了韩氏海运,还可以得到他更渴求的东西…”
“你是说,徐氏?”艾伯特很惊喜,因为他发现玉籽真的很聪明,了解了所有的事情。
“徐氏还有个徐颖莉,那也是个聪明的人,元气未伤的徐氏,很快就会恢复的,只是规模上,肯定会缩小一大圈,但是没了内耗,破除了臃肿的体系,徐氏还会是昔日的徐氏。但永远不会是迎云的对手了。这一局最大的赢家,应该是后来者居上的宋律。”
“宋律,是怎么勘破的?我清楚的记得,我们去参加徐家老爷子的生日宴,他还因为不能参与到徐氏收购韩氏海运里,而苦恼不已,那是的他是真的着急到坐立不安。”玉籽最感到好奇的,就是这件事情了。
“宋律,可是个更聪明,而且有能力的人。他很快的意识到,徐颖渠面对着马上要崩盘的局面,却依然气定神闲,那就证明徐颖渠有恃无恐,他所依恃的,就是我会投资,而且我只做短线,比宋律这个野心勃勃的家伙更可靠一些。想明白后,宋律就联系了我,这也是我,会来南山市这一趟的原因之一了。你如果想要摆脱我,应该和宋律在一起,不得不承认,宋律有的是,收拾我的办法。”说着,艾伯特还有些可惜。
“我和谁在一起,是我的自由吧。”玉籽皱眉,不喜欢艾伯特这么说,因为他的潜台词,是江俊泽是个对自己毫无用处,还不聪明的人。
“就是因为这是你的自由,我惋惜也是我的自由吧。”艾伯特一副你幸好没选宋律的坦然。
玉籽皱眉,脱下身上的外套和围巾,熟练的打了水,给艾伯特擦了手和脸,这几日的相处,艾伯特已经习惯了玉籽这么照顾自己,洗干净手后,玉籽打开了盒饭。
艾伯特早就饿了,探头看着饭盒里,明显比昨天丰盛太多的餐食,和玉籽明显加深的笑容,顿觉大事不妙,他试探着问“或许,你有什么事吗?”
“你先吃,吃完再说。”说着,玉籽拿起了筷子,递给了艾伯特,也拿起了筷子,坐在艾伯特的病床上,与他面对面。
她从早上起来,一直在做菜,自己都没顾得上吃,好在自己做的足够他们两个人吃的。
“你不会下…”艾伯特正想怀疑玉籽下毒,却发现玉籽也拿起了筷子,夹起了一块排骨,往嘴里放。
“下你个头,下毒我还会吃吗?吃吧,我怕凉了会腻,不好吃,没有做糖醋,而是红烧了排骨,没想到到了这里,还有些烫嘴,早知道就做成糖醋的了,这种只有一根骨头的肋排,切得一口一个,最适合做糖醋了。”玉籽一边剔下骨头,一边满嘴是食物,含含糊糊的说。
艾伯特是个吃饭极其讲究的人,就算再饿,饭菜再香,也是小口吃饭,但很显然这样的他,在玉籽面前吃饭,是吃亏的。
看着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就已经吃掉两块红烧排骨的玉籽,艾伯特也忍不住夹起了一块排骨,放在唇舌之间,用牙齿咬破骨头和肉相连的地方,肉被炖的及其软烂,一咬骨头就会掉下来,最后会留下满满一大块的肉,这么吃实在是太过瘾了。
吃过两块排骨的玉籽,有夹起了一旁的白灼菜心,这是玉籽回国以后,现学的。这是道看上去没什么技术含量的菜,不过是把菜心投入热水中,出汆烫后,加上料汁油泼即可,但是内里全是乾坤,如果想把菜心做成翠绿爽脆,首先汆水的时间要短,刚断生就要捞出,还要计算油泼带来的热量,对菜心的加热的程度,最后还要在汆水的滚水里,加入盐和油,这样可以让菜心翠绿,视觉观感就会提升好几个档次。
艾伯特却把视线转到了一道,有着红油亮色的菜上,不动筷子,只是看到一盆红色不见底,上面飘着辣椒皮和麻椒的汤,他只是看着这海量的辣椒和花椒,就觉得头皮发麻。
玉籽本来不怎么能吃辣的,看艾伯特这反应也是,不是个能吃辣的,而且医生交代了,艾伯特的饮食里,禁辛辣。但是这道菜,玉籽是无论如何想要给艾伯特尝尝的,而且,这道菜也没有看上去那么辣,但有油辣椒的香味,十分过瘾。
“这是什么巫女汤吗?”在艾伯特的视觉里,这就是一盒邪恶巫女用来下毒的汤。
玉籽冷冷一笑,伸出筷子,筷子刚刚接触汤面,就夹到了东西“这是水煮肉片,尝尝。”
艾伯特看着放在自己餐盘里,雪白的片状物体,怎么也没办法把它跟牛肉牵扯上,摇了摇头,不打算尝试。
玉籽也不逼他,只是夹了一筷子肉片,放在自己的嘴里,只觉香辣充满唇齿后,就是滑嫩多汁的牛肉片,熨帖的进到自己的胃里,没感觉多少尖锐的辣味,但额间就已经出了汗。
艾伯特看玉籽吃的津津有味,而且表情享受,好奇心有时候会害死猫,但更多的时候,也会开启新世界的大门。
玉籽看着他的喉结滚动,额间也出了汗,不由得停下了动作,等着他的反应,艾伯特没有玉籽预想的那种惊艳的表情,只是原本没什么血色的嘴唇红了起来,夹菜的频率明显提高了很多。
玉籽知道他喜欢。但是吃的太多可不行,赶紧从自己的大包里,拿出比她胳膊还粗的保温杯“吃辣的东西,怎么不喝点甜甜的汤呢。”
说着,玉籽旋开了保温杯的盖子,盖子就是个现成的碗,玉籽倒出里面的玉米糊,甜香和柔滑的汤一起摆在了艾伯特的眼前,艾伯特突然被升腾而起的热气,迷到了眼睛,眼睛酸涩,好似有些眼泪来润滑。
玉籽看他的表情,瞬间没有吃饭的心情了,而艾伯特也发现了自己失态,放下筷子,赶紧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趁机把眼泪,扼杀在掌心中。
两个人都沉默了,玉籽看着眼见这个,依然十分陌生的人,心里疑问重重的想,他真的是自己的弟弟吗?他真的和自己有着一半的血缘关系吗?而这血缘,真的能给他们带来,好的缘分吗?
不知过了多久,艾伯特觉得自己要说点什么,只得含糊的说了句“真辣,可真辣啊。”
“是,是吗?我可能放辣椒的时候没掌握好分寸,来,吃个菜心中和中和。”说着,玉籽开始给艾伯特夹菜,艾伯特的眼睛红红的,已经没有眼泪了,只是他低着头,不敢和玉籽对视。
“玉籽…”艾伯特看着自己米饭上,瞬间如同小山一样的菜,叫住了还在夹菜的玉籽。
“哦,对不起,你先吃,吃完我在给你夹。”玉籽看着艾伯特的碗,赶紧停下了筷子。
“我没有,一刻如同刚才那样。我只是…”艾伯特不是说这个,而是想要解释自己的失态。
玉籽及时打断了他“我知道,我知道。”
“谢谢你。”艾伯特有些艰难地说出这三个字。
“我也谢谢你,因为我,和你有了一样的感觉。”说完这些话,玉籽觉得自己的心口一疼,她不反感这种痛意,因为这种提醒了她,让她得以保持清醒。
“快,快吃吧。”艾伯特激动地按捺不下,但是他已经失态了,不想再表现出让玉籽不信任自己的疯狂,也只得压制下,大口的吃起了自己碗里的小山。
玉籽看着艾伯特自来卷的头发,不由得伸出手,去摸一摸,他的头发又滑又柔软,真是如同谎言,玉籽想着,自己居然会有这样的一天。
她其实,早已经放弃,拥有家人的想法。那种可以互相安慰,相互扶持的家人,对她来说,亦如梦中,小舅舅是自己的家人没错,只是小舅舅并没有给玉籽这样的感觉,她曾经有多信任他,现在就有多戒备,甚至是怨恨他,因为就是他,在一次次的小却关键的节骨眼上,让自己慢慢的放弃了。但现在,自己的面前,做了个,一门心思,要成为自己家人,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他没让玉籽寒冷的心坚持多久,就松动了,要知道,如此轻柔心疼的抚摸他的头发,是玉籽做梦都不会想到的事情。
艾伯特感觉到玉籽的触碰,他的眼睛再一次酸了,眼泪也留了下来,落在了自己的饭里,他本想不管不顾,继续吃下去,却被玉籽打断“我妈妈说,饭里放了眼泪,就是毒药了。你说我下毒害你,我就不能坦然的说我没有了。”
说着,玉籽就把自己的米饭递给艾伯特,把他吃了一大半的饭菜,换了过来,重新给他夹了一座小山的菜。
艾伯特看着放在玉籽面前的饭,认真的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玉籽。
玉籽好像受不了他这么看着自己,叹了一口气道“我们不是说好的,不管其他人,只听从我们内心的想法,我现在的想法,就是…好好的陪你吃完这顿饭,然后有件事情跟你说。”
“事?什么事?”玉籽及时的岔开了话题,果然,艾伯特所有的精力都被吸引。
“先吃饭。”玉籽把最后一块排骨,夹到了艾伯特的饭上,但是队形没保持好,从山顶掉了下来。
“我快撑死了。”说着,艾伯特展示了一下,自己腹部撕裂般的腹肌,玉籽咂嘴,筷子立刻招呼上了艾伯特的脑袋“这是可以给我看的东西吗?”
“什么东西?”艾伯特皱着眉,他错愕的瞪大了眼睛,因为他,是第一次挨打。
“腹肌,你的腹肌。”玉籽几乎尖叫的喊着。
“哦,哦。”说着,艾伯特后知后觉的放下自己撩起来的衣服“我的胸肌练的更好一些,只是上面缠着绷带。”
艾伯特从小就喜欢游泳滑雪等运动,还从七岁开始就学习击剑,运动细胞极其发达,身上的肌肉也是通过运动自然长出来的。
“没有绷带我也不看。”玉籽说着,吃起了刚才不让艾伯特吃的米饭,吃了两口才想起来,这是艾伯特吃过的。
“我真的吃饱了,你快说,要跟我说什么事?”艾伯特伸手捂着,被玉籽筷子敲过的地方,有些傻笑。
“我要请假。”玉籽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出了毛病,她莫名的想要打艾伯特。
“请假?”艾伯特摸不着头脑。
玉籽想到自己居然去看自己的男朋友,还要跟艾伯特请假,就气不打一处来的,叹了一口气“是啊,请假,我明天就不过来了,然后一直到后天晚饭的时候再过来,我要出城一趟。”
“出城干什么?”艾伯特一言一语的问了起来。
“我出,出城去看我男朋友,去看我的另外一位小朋友。”玉籽这次是真的想要尖叫了,江俊泽那边都要闹翻天了,自己这是什么命。和自己的弟弟失散多年也就算了,这才交往了不到两个月的男朋友,粘的跟块橡皮糖似的,又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