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是圣驾所在,粮秣军械储备充足,足以供养一支十万人规模的战兵。只是最近半年骁果军人心浮动时有逃亡,如今可战之兵已经不足两万。”
“除了骁果以外,江都还有大量伴驾随行文武官员,加上同行的僚属、亲随、护卫、仆役等等,林林总总有十余万人。明公若取江都,不能忽视这些人的影响力!”
“好的,我记下了。”
杨遇安微微颔首,又问:“这不足两万的骁果卫士,敬德有把握带走多少人?”
“我,柴嗣昌,秦叔宝,还有程咬金四部兵马加起来,有两三千人。”尉迟恭谨慎估算道,“再加上我们一些相熟的校尉旅帅,至少能带走三千卫士!”
“三千兵么,不错!”
这个结果比杨遇安设想的要好,心中不由再次感激一番已经去世的便宜大哥杨昭。
投奔他的骁果越多,手中的战力就越强,相对应江都的守备就越弱,这是个此消彼长的过程。
“三千兵直接攻城可能力有未逮,但作为内应却是足够的!”旁边魏征神色相当振奋,“我们与敬德里应外合,拿下江都城胜算极大……”
“万万不可!”
一声冷喝打断魏征畅想,正是陪行杨遇安到此处的杜如晦。
他不像魏征早早就投靠到杨遇安麾下,已经成为琼花盟中仅次于主母陆双和陆馆主的四号人物,所以干脆直接以谋士自居,直接跟在杨遇安身边以备咨询。
“为何不可?”魏征反问道,“如今明公有江都留守的名分,攻取江都理所当然!”
“玄成这是久在江湖,连行事作派都跟贼寇趋同了啊……正因为明公是天子钦点的江都留守,有大义名分,这才不能直接攻城!”杜如晦解释道,“否则与反贼流寇有什么区别?只怕到时城中那十万文武根本不认账,到时反受其累!”
“依我看,还不如先以留守名义统合江淮各地郡县,以此慢慢倒逼江都群臣承认明公的留守身份,最好主动邀请明公入城主持大局,如此方能名与实两不耽误!”
杨遇安见这两位昔日的同僚好友忽而针锋相对,多少明白两人已经主动代入了谋士僚属的角色,隐隐有异论相搅的派头,当下也不点破,将目光转向魏征,看他如何反驳。
便见魏征昂首扶腰道:“克明笑我想法类同贼寇,我却要笑克明久处天家,不知这江南民间实情!”
“大隋两朝天子对江南士族的治理,说好听些是怀柔笼络,说难听些就是放任不管。本地郡县大多为世族所把持,而世族私底下又跟各路贼军搅和不清,若光凭一个留守名头就能将本地郡县力量统合,又哪里来得琼花盟今日的发展规模?”
“我就实话实说了吧,在江南这片地,什么官职、大义、名望、顺逆全都是虚的。唯有钱粮、丁口、城池、田地这些才是实的!”
说到这里,两人的争论戛然而止,默契地看向杨遇安这个“明公”,等他来定夺。
杨遇安刚刚沉默听两人各自主张,一边听一边思路飞转,此时心如明镜。
杜如晦与魏征,一人建议文取,一人建议武攻,本质就是对琼花盟扩张势力提出两种不同思路。
在杨遇安看来,两人各有各的道理,谈不上谁对谁错。
大义名分重要吗?
当然重要,就算不考虑北方两都的影响,但正如尉迟恭刚刚所言,江都还有十余万伴圣驾的文武和军民呢!
这十多万人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而是在大隋上层乃至整个天下都有名有姓的大人物,有些甚至还是从周代陈朝开始出仕历经三四朝的国宝级元老,影响力非同一般。
说极端点,若杨遇安能得到这部分人的承认与支持,甚至完全可以在江都这里另立一个中枢,跟关中的李唐,东都的王世充等人分庭抗礼。
但另一方面,魏征所言的同样是实情。
江南这一片地,哪怕在所谓“开皇盛世”的时期,北方朝廷对本地的影响力都十分薄弱,基本还是依靠本地世族自·治来维持表面和谐。
而到了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的时代,连这表面和谐都快维持不下去了。
可以说,出了江都,只要世族们不买帐,什么“江都留守”屁都不是。
能让他们买账服气的办法,就是魏征刚刚所列举的那些。
简而言之,自己拳头够硬,不服气的打到服气。
沉思片刻,杨遇安对众人道:“玄成和克明所言皆有道理,只是杨某既不想单纯文取,也不想单纯武攻。”
“琼花盟这些年确实积攒了不少家底,但一郡之地至于整个天下,终究还是太小了。”
“所谓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我们不动则已,一动则必须确保利益最大化!”
杨遇安很清楚,自己这些年积累的本钱,不管是江湖上的名声,来自朝廷的授职,与黑白两边的各种人脉,包括琼花盟的家底……这一切想要转化成一个有名有实的军事势力,那必然少不了一场军事上的胜利。
一场足以名震天下,威慑群雄的胜利。
赢了,琼花盟或者说他杨遇安正江淮彻底站稳脚跟,而输了,先前积累的一切都会付之东流,所以这第一步第一仗尤为关键。
而他很清楚自己相对于“群雄”真正的核心优势,其实是对历史走向的预知。
自从紫微与金翅两尊神佛被杨坚压制之后,他更是成为群雄中唯一一个能预知未来的人。
所以,他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熟悉的节奏,选择一个更有利于自己出击的时机。
“我的意思是,接下来敬德这边暂时按兵不动,尽量拉拢多些人投靠。待司马德戡在江都起事后,你们立即带兵离开。而我这边也会提前安排人作好接应大军的准备。”
“谨诺!”尉迟恭肃然拱手。
杨遇安又对魏征道:“玄成回去后派盟中使者联络附近几路义军头领,就说杨某要送他们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骁果叛变,他们可以趁乱攻取江都!”
“……”
三人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
杜如晦拊掌赞道:“原来明公是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等贼军与江都朝廷两败俱伤之际,再从容进取,名实兼收。”
“只是明公如何断定司马德戡会叛变?”杜如晦不解道,“按敬德所言,彼辈一心只想逃离江都,并未有谋逆之心。万一骁果不战而溃,反而便宜了那几路贼军。”
“司马德戡等人确实没有谋逆胆量。”杨遇安嘴角微翘,“但江都城中不乏野心家,他们又岂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