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叫郎将知晓,骁果多是关右子弟,如今从圣驾南狩两载有余,久客羁旅,人心思归。只可惜至尊无意西返,将士们思念北方亲人家业,情愿背负逃人之名也想离开江都!”
司马德戡对这个结论并未意外,因为就连他自己也动过类似念头。
只是他到底不是普通士卒,有官爵在身,要考虑的事情更多。
“多少人有类似想法?”
“十之七八!”元武达语气笃定。
“看来这便是人心所向了,只怕连天子的权威都无法遏止啊……”
司马德戡微微感叹,便对元武达吩咐道:“你低调些,去召裴虔通、元礼、尉迟恭三人今夜来我营中一聚,就说天子赏赐了佳酿,某请他们三位吃酒。”
元礼、尉迟恭同为骁果虎贲郎将,跟司马德戡相熟。
裴虔通是监门直阁,负责值守宫禁,平日跟司马德戡私交不错。
元武达听到上司找这三位便明白是要干大事了,当即精神一振,领命悄然离开宫门范围。
……
是夜,江都东城骁果大营,司马德戡与三人寒暄一番后,便立即屏退左右。
监门直阁裴虔通作为天子近臣,心思剔透玲珑,当即反应过来:“司马郎将这是要跟我们三人密议何事?️”
“都是自家弟兄,某就开门见山了吧。”司马德戡放下酒杯,神色郁郁,“天子畏惧中原群盗,每日沉迷酒色,又命人筑丹阳宫,显然无意西归。而某麾下士卒却无时无刻不思归去,私下密谋叛逃者十之七八!”
见三人各自颔首认同,似乎也遇到类似问题,司马德戡继续道:“某有意向天子回禀实情,奈何至尊素来忌讳听闻兵士叛逃,只怕祸从口出。”
“可若知情不报,他日万一东窗事发,又怕罪责反而更大,株连亲族。”
“如今进退皆死,诸君说说看,某是不是杞人忧天了?”
“天子确实是这个脾性!”裴虔通常日伺驾,最有发言权,“司马郎将的担忧不无道理!”
旁边的元礼和尉迟恭闻言双双点头。
“唉……”
司马德戡闷头喝了一口酒,脸色更显凝重:“某所忧之事还不止这个。先前华阴县令李孝常向李叔德献出了永丰仓,致使李唐叛军入关后衣食无忧,从容围困京师。至尊听闻此事后勃然大怒,囚禁其弟准备杀掉。”
“诸君包括某在内,谁没几房亲族留在关中的?如今关中已被李唐所陷,咱们亲卷若不死社稷便多半已经投降那姓李的。”
“就怕我等迟早会被这事牵连啊!”
如果说叛卒之事众人还只是听司马德戡诉苦为主,那涉及亲族投敌的问题,在座谁都不澹定了。
司马德戡见三人各有忧色,便趁热打铁说出今夜真正目的:“诸君与某有相同忧虑,我等应该共商大计!”
“敢问司马郎将有何妙计?”
开口的是尉迟恭。
他是朔州人士,严格来说跟另外三人出身籍贯差得有些远,但因为为人憨直磊落,加之作战勇勐,武艺高强,很得军中人心。
“能有何妙计?不过是顺从军心,一起逃离此地罢了!”司马德戡叹气道,“诸位回去以后可以召集麾下相熟之人密议此事,能拉拢一个是一个。”
“也是。”
尉迟恭低头抿了一口酒,眼中隐隐闪过微光。
……
回到自家管辖的营盘后,尉迟恭并未立即召集麾下校尉议事,反而命人将三个不完全归自己管的虎牙郎将喊来。
虎牙郎将名义上是虎贲郎将的副手,品秩低一级,但双方却不是一一对应关系。
因为骁果军中理论上共有四个虎贲郎将,六个虎牙郎将。平时大家各自统领一军听命于皇帝杨广,互相制衡。
后来杨广无心理会军政大事,便将骁果大军托付给最看重的司马德戡。
但到了今时今日,人心思归,司马德戡对整支骁果的控制力早就大不如前,甚至还反过来被军心裹挟,不得不行险叛逃。
所以私底下,骁果中早就结成了各式小派系。
有些以亲缘为纽带,有些则已同乡为号召。
而尉迟恭这个桌面下实力最强大的小派系却稍有些不同。
他们都是东宫旧人,曾效力于元德太子杨昭。
以及,都曾被种花客杨遇安举荐过。
不久,三名虎牙郎将依次入账。
当先两人尉迟恭最熟悉,分别是柴绍和秦琼。
如今三人都有了下大将修为,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只有走在最后的那人,年纪最小,出身也最低微,姓程名咬金,是四人中最迟进入东宫的。
此人曾经一度落草为寇,正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进入东宫为官。
只因种花先生所列的“凌烟二十四英才”中有其名字,而当初元德太子又对杨遇安近乎无条件信任,愣是在临终前给了此人一个千牛备身的出身。
后来事实证明种花先生确实眼光独到,不消几年这个年轻人便在战场上展示出极强的作战天赋,如今也踏入了大将境。
“敬德,你召我们三人来所谓何事?”
柴绍的声音将尉迟恭从回忆中带回现实。
“不瞒诸位,刚刚司马德戡召我去密议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旋即他将司马德戡的担忧、计划与三人悉数分享。
末了,他对三人道:“诸位久在军中,想必也知道司马德戡此举乃是不得已而为之。某也不敢违逆大势。只是我们离开江都后总归要找个新去处。我看彼辈缺少远虑,不足为倚靠。故而找诸位兄弟一同商议,也好共同进退。”
“三位哥哥要去哪里,程某便跟去那里!”程咬金率先表态。
他资历最浅,年纪最轻,直接随大流。
三人各自摇头失笑。
笑罢,柴绍提议道:“骁果中关陇子弟最多,我看众人多是奔着关内去到的。我家中过去跟李唐略有几分交情,如果诸君有意投奔李唐,我可以写信让族中帮忙联络一二。”
“关中太遥远了。”
秦琼微微摇头,他出身关东齐地,不像绝大部分骁果将士那样对关中有那么深的执念
“如今中原群盗蜂起,就连东都亦难以轻易到达,更别说关中了!”
“可不回关中不去东都,难不成咱们去投靠瓦岗李密?”柴绍反问道,“总不能去投江淮那群小毛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