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十三年十一月,经过半月围城战,唐军终于顺利拿下京师大兴城。
破城后,李渊第一时间命人前去东宫控制留守京师的代王杨侑。
唐军入城后,绝大部分王府僚属在惊慌中作鸟兽散。
唯独杜如晦与一名花甲老儒仍死死守在杨侑身边,寸步不离。
老儒名为姚思廉,相比起一介白衣的杜如晦,老者有代王侍读的头衔,当仁不让地站在三人最前方,直面蜂拥而入的唐军兵士。
“唐公此番举义兵名为匡扶王室,诸君如此粗鄙无礼,是要抹黑唐公的忠义之名吗?”
姚思廉义正辞严,声如洪钟,振得一众唐军将兵面露骇色,不敢上前。
倒不是这个老儒境界多么高绝,只是对方所言确实有理。
李渊起兵至今一直打着匡扶大隋江山社稷的名号,因而所过之处多有投靠,这才得以在短短数月内从千里之外的太原入关并拿下京师。可见这大义名分之于李唐十分重要。
如今虽然攻进京师,但后续稳固关中,仍需要本地世族支持,义名轻易不能丢失。
权衡再三,一名校尉决定先将皇宫稳妥围住,反正人就在这宫里,跑不掉。
“唐公忠心为国,素来最欣赏如足下这般忠烈之士。我等军中粗汉不识礼数,还望不要见怪。”
见唐军士兵随随退去,三人皆是长长舒了一口气。
而后一想到眼前这幕终究跟国破家亡没有本质区别,三人脸上不同程度地泛起忧虑之色。
老儒姚思廉神色最是激动,竟当场落泪,回身对杨侑泣拜道:“臣空有腹中诗书,今日却无法替殿下分忧,实在惭愧,还请殿下准我告老!”
“姚先生这是哪里话?”杨侑上前仅仅抓住老儒的手,目光热切。“若无先生刚刚康慨之言,杨侑怕不是要被唐军羞辱一番,哪能保持当下体面?”
“如今正当国事艰难之际,本王身边正需要如姚先生、杜先生这等智者辅助,还望两位先生不要舍我而去!”
“这……”
姚思廉擦干眼泪,再次打量眼前的少年皇孙。
杨侑的澹定有些出乎自己预料。不管怎么说,他还只是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年而已。
面对眼下局面,即便成年人都未必有这般沉稳气度。
姚思廉下意识望向旁边一直低着头的杜如晦。此人虽一介白衣,但姚思廉知道他才是代王真正依仗的智囊。
“克明可是有什么破局良策?”姚思廉若有所悟。
“大势至此,杜某又不是能搬山填海的神仙,哪里谈得上什么破局?”杜如晦谦逊一声,但两眼却精光闪烁,“但若只是保全殿下富贵,倒还是有几分把握……”
杜如晦话未说完,外头一名唐军校尉入内传达李渊军令,请代王从东宫移驾大兴殿后居住。
大兴殿是大隋皇帝听政视朝之所,偶尔也举行登基、册封等仪式典礼,哪怕杨广常年不在京师,杨侑平日也是没有资格入内的。
三人想起先前的一些传闻,当即不复多言,一同离开东宫。
……
攻破大兴城后,李渊并未立即移驾城内,依旧返回城外大军驻扎的离宫“长乐宫”。
这之后,他效彷汉高祖刘邦“约法三章”的故事,废黜一切隋朝的繁苛律法,改而与京师士民约法十二条。
至于城中隋军,除了几个主要将领、文官以外,绝大部分人都得到赦免。刚刚经历一波动乱的京师大兴因此迅速安定下来。
杨遇安的战斗早在阿城之战就已经结束。
这之后,他跟随李世民姐弟返回李渊中军。
因为在阿城之战损失了大部分兵马,李世民并未如前世历史那样参与对大兴城的总攻。甚至因为真正知悉阿城之战秘密的只有少数李唐高层,所以李二的军功虽然也不低,但比起前世还差点意思,被世子李建成稳压一头。
不过李世民眼下却顾不得遗憾没有参与大兴围城战。
攻下大兴城后,他便开始忙于重新招兵买马,拉起属于自己的嫡系部队。
关中兵源不少,士族人才也大多云集京师,李世民便拉着姐姐李三娘日日在府中设宴招待宾客,以期找到志同道合之人。
杨遇安没有去凑这份热闹,继续专心闭关修炼。
杨坚虽然封闭了净土小世界,但没有完全剥夺琼花仙子转化功德水的能力。她依旧能时刻炼化、调用,为杨遇安修炼、战斗提供巨大帮助。
自从没有龙气压制后,西京东都再也不是杨遇安的修行禁地。
相反,京师大兴比邻汉长安,秦都咸阳也差不多在这一块,若从先秦时代秦孝公迁都咸阳算起,这里有近千年的人文历史积累。
若算上西周的丰京和镐京,那历史还得往前推五六百年。
如此深厚的人文气息积累,琼花仙子能转化的“功德水”数量跟着水涨船高,差不多三四日功夫就能将真香河填满。
两人的修行效率再度迎来一波飞速提升,正好用来消化先前所得的三根金羽,杨遇安便暂时安心待着此地。
……
这日杨遇安修炼间歇,李三娘忽然来邀请他参加饮宴,杨遇安本欲拒绝,李三娘却说今日宾客之中有一位他都熟人,杜如晦。
“杜克明不是代王的座上宾么,怎也来参加李二郎的宴席?”
“我与二郎也奇怪,感觉此人或许是替代王投石问路的。”李三娘分析道,“所以二郎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呵呵,我跟杜克明也算是旧识了,也罢,就当去会一会故人吧。”
不久,杨遇安跟随李三娘来到一处暖阁。
时节入冬,宴饮只能放到室内。
杨遇安环视一圈,很快就在左列中段发现了一身白衣的杜如晦。
跟当年相比,杜如晦气度更加沉稳,目光也更加明亮。
顾盼之间,隐有智者学士的风范。
虽然无官无职,但杜如晦本是京兆士族子弟,在此地熟人不少,所以并未屈居末席。
杨遇安打量故人,杜如晦也在差不多同一时间看到了他。
两人相顾含笑点头,杜如晦侧身指了指身边空着的一套桉座,邀请杨遇安入席。
杨遇安跟李三娘交代几句,便欣然上前就坐。
“数年不见,先生风采更胜当年,已成为唐国公的座上宾。”杜如晦率先举杯致意
“谈不上座上宾,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成了同路人罢了。如今虽觍有官爵,但说到底仍是个江湖散人,无牵无挂。”杨遇安含笑举杯相迎,“倒是克明你,白衣胜雪,片叶不沾,偏偏谁都知道你才是真正的代王之师。”
“呵呵,杜某算什么皇孙之师,不过是略尽绵力报效当年元德太子的知遇之恩。如今跟先生一样,也是一介散人。”
两人都是心思剔透之人,三言两语寒暄之间,基本已经将各自心意说清楚。
虽然暂时寄人篱下,却只是客居,非臣属。
这便意味着今后双方之间仍有很多可能性。
“就是不知这杜如晦今日前来是何目的,只是单纯来见故人,还是替某人当说客?”
杨遇安正思忖间,尚未来得及多作试探,场中忽然冒出一阵激烈争辩,打断了他的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