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碧随后拿来了换洗的衣服,浴桶在一扇屏风后面,下人已经倒好了热水。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暮炎的全身恢复了些力气,只是还有点虚弱,下床走动不成问题。
阿碧站在屏风旁边,“公子,这些衣服都是不久前从布缎庄买来的,主人让我提前准备,我买了很多件,这些应该合身吧。我挑选的黑色不知道公子喜不喜欢?”
“谢谢。”
“阿碧只是目测了一下尺码还不太确定,不如公子现在就试一试吧?”
“现在?”暮炎瞪大了眼睛。
“对啊,不脱衣服怎么沐浴?”阿碧淘气地笑。
“这、这……”
“公子就别推脱了,我们这些女人就是用来伺候客人的,今晚我也会住在这里。”
“什么?!”
“好几位姐姐都是这么做的,她们全是被主人收留的才能好好地活到现在,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城中不被人欺负。她们心里是心甘情愿的不管面对怎样的命运,有的被主人当做礼物送给了客人,可能会从此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有的可能被男人玩腻了抛弃在街上惨遭凌辱吞毒自尽,也有的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杳无音信,阿碧也想过早晚会面临这一切。”
“你的主人怎么能这么做?”暮炎十分震惊,心里有些不忿,“收留你们不过是为了结交朋友或是别的目的当做商品那样被卖掉……”
“我知道啊。”阿碧打断了他的话,“这里的姐妹们心里全都明白,可这就是我们的命啊。没有主人的收留,这些年我们该怎么过呢?我们根本走不出这座城的,女人在齿骨城本就少有,男人们的心里除了痴迷修武其余的心思不都是花在女人身上么?”
阿碧的言语、神色全然也不像是个少女该有的,她似乎经历过很多事儿,也看透了很多事儿。
“阿碧想过有一天也会跟着一个男人离开,这几夜我都没有睡着,主人专门找过我,对我说你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已经出现了。”
“等一等!”暮炎叫道,“这只是你主人为了某种目的而惯用的手段,我是不会接受的,跟谁走那是你的事儿。”
“公子……不喜欢阿碧么?”
暮炎没有看她的眼睛,担心自己会心软说错话,“这和喜不喜欢无关,你先出去吧。”
女孩张了张嘴没有再说什么,她把手里攥着的毛巾搭在屏风上,默默地退出门去。
她在门口停了一瞬,“我知道公子是个好人,如果能有幸服侍公子……阿碧心满意足。”
暮炎没有作声无力地摇了摇头,如果真的如她所说,被点中的女人被当做谢礼献给宾客,那这位客人的人品好坏、身份以及今后的去向都直接决定了女人的命运。
他忽然觉得这个娇嫩的女孩有些可怜,虽然她总是爱笑,甜甜的带着一点淘气,但她的心里未必会是快乐的吧。
夜色将至。
雷罗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看到屋内的侍女微微一愣。
暮炎换了装扮乱蓬蓬的头发也被梳理过,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之前给人的印象有几分落拓邋遢,现在再看有几分书生的儒雅之气。
他虽然是位路护,但身形偏瘦不像酒馆里那些人虎背熊腰。模样算得上俊朗,只是右眼瞳孔的颜色有点古怪像是带着伤,他的年轻虽然尚轻却也经历过多次生死大难脱了年轻人该有的稚气,言谈举止透着成熟和机敏。
“主人对阁下还真是呵护有加,没想到会指派阿碧来服侍,之前请来的几位客人可都没有这样的好福气。”
阿碧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暮炎从她细微的表情里看出点什么端倪。
女孩流露出的表情只有那么短短的一刹那,她转身走开了认真整理着房内的陈设。
“主人已经等待多时了,我想蜂针的毒也解的差不多了,阁下现在方便么?”
“我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就已经别无选择了吧?”暮炎上前几步和他并肩。
雷罗笑笑,“阁下不会后悔来到这里,你很快就会清楚的。”
暮炎跟着他离开了庭院,晚上附近一带都没有人走动。齿骨城和传闻中所说的有很大的不同,他如今已近离开了房舍到了街上,然而耳边却听不到喧闹声,这种寂静让他心里有种不安之感。
“这里是北城,是主人的地盘。到了晚上下人们都很少出来,如果想喝酒或是凑热闹最好去西城,南城也东城归属另外两个人,也有部分商业区只是做什么事都没有西城那样宽松自在。”
雷罗慢条斯理地解释着,“主人是个喜欢清静的人,到了晚上就会像现在这样,其实有很多人在附近,只是他们藏身在了影子里不易发现。”
“这里是外人不能随意进入的么?”
“主人的居所一带都不允许,外围一圈就没有太大的约束了。很多入都投了主子寻求一个靠山,近几年来齿骨城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大城被分割出了多半的地域作为私人领地,人们所能活动的空间就小了,地方小人们就会感到拥挤难免发生冲突,现在这座城里面最多只有一千多人吧,或者更少。”
暮炎听到这个数字还是吃了一惊,一千多人在柳烟城也不过是两条主街周围的住户人数。死的人数增多,补充进来的少,慢慢地齿骨城才变成这样。
“到了。”雷罗停在一处老式的庭院门口。
门前挂着一只大红灯笼,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仆候着外面佝偻着背,还是个半瞎子。
“去吧。”雷罗打了个请的手势。
“不一起来么?”
“主人的院落不是寻常人能来的,即便是交代要事也是有人传话。”雷罗望着灯笼里的烛火,面无表情,“阁下不必感到紧张,你是个特殊的客人。”
老仆转身拉开了门,走回到灯笼底下,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跨过门内一步。
暮炎从老仆身旁走过的时候,发现他的右手断了三根手指,嘴里发出低沉的呜额声似乎不能说话。
“他是主人随行的仆人,从来到齿骨城的第一天就跟随着,他是个哑巴不能说话也不会写字。”雷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们都叫他哑伯,他是这座庭院的看护者。”
暮炎回头看了一眼,雷罗转身大步走远了。
暮炎定了定心神顺着步道向前,庭院很大一侧是花木环绕的园子,另一侧则有一片不大的水塘,亭子就矗立在旁。
房舍就只有一间,从院门一直走到头就会会到达。暮炎深深地吸了口气,屋内亮着烛火却听不到响声,周围的空气闻起来都凉的逼人。
“不知住的可否习惯?有哪里不满意尽管提,算是我擅自请阁下到这里来的赔礼。”
暮炎怔怔地回头,一个影子正站在他身后面,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如果此人不出声自己根本无法察觉。
“想不到我今生还能再看到这柄邪刀,真是有幸。”男人长袍长裤,年过中年头上有了些白发,他的相貌端正年轻时算的上很英俊,脸上的皱纹很深让他看上去有点沧桑,特别是那双眼睛,有点雾蒙蒙的像是染上了三分醉意。
暮炎在没有见到这位大人物之前已经有过诸多的猜想,对方的相貌装扮、甚至言谈举止,然而每一样猜想都没有中,这位齿骨城列居三大统治者之首的人物,给他最初的印象倒像是酒馆门口潦倒落拓的酒徒,神情懒散,如果这座庭院内还有其他人,暮炎自然而然会认为此人是被请来的重要宾客。
长青无悔同时也在打量面前的年轻人,他的观察并不仔细目光多半还是在那柄刀上。
沉默横在两人中间,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