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夕阳的余晖中,郭戎在营门口驻足良久,自己确实跟李诵说过希望军营的面积稍微大一点,结果郭戎怎么也没想到李诵大手一挥,直接把被裁撤之后的左右神武军、左右龙武军的军营划给了自己。
还很大方的告诉自己,想怎么修就怎么修,想怎么建就怎么建,就四百工兵得建到猴年马月呢。
。
营门处排成队列的新兵已经散去,今天三千新兵的筛选显然已经完成,不知道又有多少人通过了严苛的考验。
此刻,只有负责值守的军官和一队士卒还在戍守,进入营门下马前行,长缨军军营中间演武场的旁边,四百工兵还在叮叮当当的不停忙碌。
由于郭戎拒绝了李诵征发徭役的建议,而是选择将工兵在建设中磨炼技巧,所以在新兵完成训练,成为长缨军正式医院之前,这四百工兵可以才是现在长缨军中最辛苦的。
现在他们正在建设的就是郭戎计划中,能够容纳至少三千人一起吃饭的食堂。
虽然四百工兵正在日夜不停地赶工,但是看着进度,郭戎感觉没有个三五天估计是完不成的。
继续前行,白天的时候喧嚣不已的训练场也空旷了很多。
除了少数几队新兵还在各自什长的带领下加练,大部分已经去休息和吃晚饭了,毕竟这只是新兵的第一天队列训练,直接练废了不符合郭戎的计划。
仔细看了看还在加练的几波人,李二牛的身影是如此的明显,而他手下的一队新兵正在规规矩矩的站军姿。
缓缓走进,郭戎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长缨军的饭食好吃吗?”
“好吃!”
“肉香么?”
“香!”
“知足把你们,那可是中郎将请京兆尹和太上皇出面,特意从鼎香楼、逢春楼挖来的厨子,只要你们能坚持下去,每天都有,但是谁要是落后了,到了辅兵那边可就没这待遇了,现在你们还觉得加练吃亏吗?”
“不吃亏!”
“现在还觉得耶耶是在坑你们吗?”
“没有!”
“告诉你们,好好练,现在吃苦没坏处,练得好了,我去找中郎将,给你们加餐,加俸,完成了新兵训练,表现优秀的直接授伍长也不是不可能!”
刚开始还好,话虽然糙,但是对于鼓舞这些人的士气绝对是有用的,但是后来郭戎越听越不对。
听到最后,郭戎确定,李二牛这货绝对已经看到自己了,这明显是借势啊,想了想李诵对自己的支持力度,有了分寸。
该配合的要配合,顺便检验一下今天李二牛的成果,看看这些人适应不适应自己从兔子那里抄来的口令。
毕竟那东西是兔子的,放到一千多年之前能不能适应还比好说,如果真的不适应用唐军原有的口令体系也无所谓。
“李二牛!”
“到,报告中郎将,长缨军新兵营第二团第三旅第八什正在训练,请指示!”
“稍息!”
“刚刚你们什长说的话我听到了,他说得不错,现在新兵营总共有一百个什,前十个完成队列训练的什将组成一个旅,这个旅的每个人每天加肉半斤,每月加俸三石!”
“愣什么神呢,还不感谢中郎将!”
“谢中郎将!”
十个人齐刷刷双膝落地,这让郭戎直接眉头一紧,虽然没有披甲,理论上可以行跪礼,但是眼前十个人齐刷刷的下跪依旧让郭戎心中很不舒服。
在龟兹的时候,朝不保夕,没有人在意这些东西,哪怕是郭昕也从来没有让任何一个人下跪,但是到了长安,虽然自己的周围以揖礼为主,但是跪拜依旧随处可见。
郭戎一直秉承一种挂念,习惯跪着的人是站不起来的,就如同郭戎穿越前最厌恶的就是那些骨头都软了的牧羊犬。
在外面也就算了,郭戎管不着,但是在这里,郭戎想让自己手下的士兵站着打仗,站着立功,站着做人!
一个一直在犹豫的想法被彻底固定了下来,随即郭戎转向了侧后方。
“裴植!”
“在!”
郭戎身后一名身材有些瘦弱,几分文弱的年轻人随即回应,同时拿出了一支炭笔和一个用桑皮纸做成的简易笔记本。
“记录,凡在军中,只行军礼,不得跪拜,触犯杖责三十,两次杖责五十,月俸减半,三次开革出营,永不录用!”
“中郎将,如果是陛下呢?”
“大礼仪之上,天地可拜,其他尽数如此。第二条,军容风纪必须严格,凡穿着军装,军容必须整洁,两人成行,三人成列,责罚同上,具体的条理记得提醒我和大将军、李郎共同商讨。”
虽然不明白郭戎为什么对于这几个新兵跪下谢恩不满,但是郭戎的态度李二牛是看得一清二楚。
“中郎将说的是什么没听见么,还不快起来!”
连卷带踹之下,十个新兵迅速起身,不过从他们的脸上郭戎看到的是茫然和惴惴不安的新兵,郭戎没有继续板着脸。
“你们是我大唐的军人,双膝安能如此轻易落下,你们跪下了,谁来守护的是我大唐的疆土和百姓,谁来守护我大唐的荣耀!”
“中郎将,太上皇和陛下……”旁边的裴植已经被郭戎如此的言论惊呆了。
“大唐即为陛下,陛下亦是大唐,况且陛下是何等的气魄和胸襟,怎么会因此怪罪忠诚于他的勇士!”
“你们都给我记住,陛下和大唐需要的是能够守卫家国的悍勇锐士,而不是一群只会磕头、作揖、熘须拍马、阿谀奉承的废物和软蛋,我大唐男儿的功勋只能在战场上用生命和鲜血博取。听明白了吗?”
“明白。”
“大声点,你们没吃饭吗?”
“明白!
!”
听到了十名新兵外加李二牛几乎嘶吼的声音,郭戎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怪不得曾经的教官总喜欢问你们是没吃饭,确实管用……
“继续训练吧,第一天训练可以稍微控制一下度,李二牛!”
“中郎将请放心,我有分寸!”
微微点头,郭戎带着身后几名卫兵转身离去。
“子言(裴植),我刚才说的话都记录下来了吗?”
“已经记录完毕了!”
接过裴植递过来的记录,郭戎开始认真查看,看完之后,郭戎点了点头。
“稍后整理一下,明日我会放到简报里呈送陛下……”
郭戎的话还没说完,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郭戎下意识地抬头,来人是负责在营门值守的韩湘。
“出什么事了,韩湘?”
“权知国子博士到访!”
听到国子两个字,郭戎就开始头大。
国子博士郭戎还是知道的,国子学的核心骨干,正五品上,清贵之职,一般都是大儒或者饱学之士,武力值一般不高。
郭戎会知道这个,完全是因为刚刚从国子监六学挖了一拨人,现在听到权知国子博士到访,郭戎的双眉紧蹙,额头皱起。
毕竟现在不是后世,业务部门之间有点矛盾,下班之后朋友没事喝个小酒,撸个串啥的。
长安的城门都关了,这个点跑到长安城外的长缨军军营来拜访,如果不是脑子有大病那就是来找麻烦的,当然也有可能两个都有。
“有名字么!”
“权知国子博士——韩愈!”
听到韩愈,郭戎的头瞬间变得两个大。
唐宋八大家的名头郭戎不在乎,在如今文坛上的声名鹊起对郭戎影响也不大,关键自己唯二认识的两个文官都曾经提到过韩愈,而且评价大致相同。
韩愈的文章一绝,诗歌亦为一代大家,教导学子非常用心,政治上也是很正地反对藩镇,什么都好但,是唯有一点:
在性格上,这位爷说得好听叫率真大胆、康慨激昂、铁骨铮铮、愤激不平、别具风格,说得不好听那就是头铁得不行,南墙都不如他脑瓜子硬的那种。
韦贯之告诉郭戎的是,李实势力最大,连宰辅都要避其锋芒的时候,一个铁憨憨一样的监察御史,鹤立鸡群一般的拿着一纸奏疏在朝堂上直接弹劾李实,然后求锤得锤……
虽然说的有些戏谑,但是郭戎能听出来韦贯之对于韩愈这位大爷的尊敬,至于柳宗元的评价和韦贯之差不多。
韩愈做监察御史的时候,同为监察御史的柳宗元和刘禹锡已经成为了东宫二王旗下的干将,面对已经在文坛有了一定地位的韩愈,两人竭力邀请。
韩愈并不反对政治革新,但是对于王叔文等人的改革思路却很不感冒,大致评价就太着急、太草率,没经验肯定失败,不仅没有接受邀请,反而在弹劾李实被贬谪之后,直接写诗开骂:
同官尽才俊,偏善柳与刘。
或虑语言泄,传之落冤雠。
二子不宜尔,将疑断还不。
中使临门遣,顷刻不得留。
表面是是说刘禹锡、柳宗元向王叔文等人传谣言,但是事实上是韩愈在提醒刘禹锡、柳宗元和二王保持距离,否则必受牵连。
虽然当时没听韩愈的劝说,但是不影响柳宗元对于韩愈眼光的钦佩以及性格的直率和坦荡。
韩愈的判断准确,眼光独到,才情也堪称一绝,堪称人中之龙。
但是话说回来,就算再牛的人,扛不住这不锈钢一般的脑袋。
所以韩愈这一辈子基本上就回京,被贬,回京,被贬……
当然,在原本的历史上,韩愈还是比柳宗元要幸运一点的,好歹还在仰卧起坐,至于柳宗元,王叔文改革之后就没复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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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郭戎这蝴蝶效应的影响下,柳宗元已经今非昔比,在李诵身边当起居舍人当得挺过瘾。
看李诵和李纯的态度,应该跟永州和柳州没什么关系了,唯一的问题就是柳宗元就是太年轻,不过现在的柳宗元才堪堪32岁,只要自己不作死,五十岁入阁几乎是板上钉钉。
至于韩愈可就不好说了,不过郭戎也顾不上柳宗元,国子监在这个时候把韩愈这位爷派来,是准备骂自己骂一个通宵吗?
算了,挨骂又骂不死人,国子监的关系还是有必要维护一下,僵持下去对自己没什么好处,关系好点说不定还能以后可持续的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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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韩博士在哪?”
“在营门处等候中郎将命令。”
“请韩博士入营,哦,算了,我直接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