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值,谢老捻走在朱雀大街上,神思不属。
这几日上,各级的官员陆续进了天牢,死囚却被流水也似的提了出去,却不见被押回来,颇让谢老捻不自在。
回了家,婆娘絮絮叨叨的说着琐事。
“大米的价又涨了些,你家二弟这几日怕是又得要来打秋风。”
“好几日都买不到新鲜菜了,坊间都在传京营胡乱买菜,把西城外的几个庄子都给买空了。”
“隔壁吴老二婆娘念叨说儿子半个月不见回来了,想让你托人问问。”
烦躁的谢老捻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婆娘立即就闭上了嘴巴,老头子是牢头,还是颇有些威风的。
“嚷嚷个屁,吴老二家的二小子在燕山右卫当差,又不禁回家,捎个口信让他回来一趟就是,白白浪费人情作甚。”
婆娘手里拎着一根大葱,无奈的说:
“捎了口信咧,可就是不见回来,吴老二两口子现在害怕的要死,就怕小栓死了。”
谢老捻闻言想到了天牢内的情形,不过又想到燕山右卫新建才几年时间,去年训练还死了两个新兵,别是真出了什么事儿了。
把刚刚脱下的衣服拿起来,谢老捻隔着墙招呼了吴老二一声,两人商量着出了门,去了燕山右卫的驻地。
找了相熟的人,许了几个人情之后,两人终于见到了右卫的一个总旗,探知了原委,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谢老捻到家的时候,吴老二婆娘正跟自己婆娘在家里叙话,见到谢老捻,吴老二婆娘焦急的站了起来,又看了一眼旁边做针线活计的老谢婆娘。
老谢婆娘咬断了线,问着谢老捻:
“孩子没啥事吧?”
谢老捻喝了口水,喘匀了气儿:
“没事,见了他们总旗官,小栓子好好的呢,就是不能出营,京营那边传了令,各卫都戒严了,不得擅自离营,所以才出不来。”
这时候,隔壁院子里响起吴老二呼喊自家婆娘的声音,老吴婆娘应了一声,又说了几句闲话,脸上堆起笑容,回家去了。
谢老捻放下碗,将外衣脱下,坐在椅子里,想着这几日所见,脸上满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婆娘见他的模样,一遍做针线,一遍数落了他:
“当家的,隔壁小栓子找到了,你还有什么好忧愁的咧。咱小子的事儿都不见你这么烦躁咧。”
谢老捻叹了口气:
“你个娘们家家的,懂个甚。”
“要出事咧,不是啥好兆头啊。”
婆娘咬断针线,脸上满是苍白:
“咋了,要出啥事了,当家的?”
谢老捻看了婆娘一眼:
“说了你也不懂,赶紧做饭去,老子跑了半夜,还没吃上口热的。”
吃了饭,谢老捻刚要躺下,就听到叩门声音,披上衣服出门一看,是当值的林子。
“头,又有大人物来了,这回的惹不起。”
谢老捻脸色一沉,沉声问了:
“是哪个部堂的官?”
林子喘着气:
“工部的侍郎,叫什么李贤的,说是宁王的人,上头叫咱们小心支应着。”
谢老捻闻言把披上的衣服又脱了下来,驱赶着林子:
“去去去,你没来过我家,我也没见过你。”
不由分说的,谢老捻就关上了门,又钻进了被窝。
婆娘有些奇怪:
“宁王的人你不去混个脸熟,还是三品的侍郎,多好的机会。”
谢老捻躺下,语气烦闷:
“好个屁,睡觉。”
“你知道个甚!”
“京中这些日子,怕是要不安生了,回头你可躲好了,没事别他娘的乱逛街去。”
说着,谢老捻仿佛自言自语:
“嘿,不论出啥事,最后倒霉的都是咱老百姓。”
婆娘却不大同意:
“宁王就不是这样的,不会不顾忌咱们的死活,哎……”
看着睡过去的当家的,婆娘叹了口气,也睡了过去。
……
驸马府内,焦敬看着对面端坐的保定伯,叹了口气。
前日保定伯定了密议,可是看看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石彪也就罢了,好歹还曾有都督的勋衔,这个毕福呢,锦衣卫的人,他竟然都敢招来,谁能保证这人不是卢忠的探子。
这也就罢了,再看看那位满脸胡茬的大汉,抓着一只烧鸡在大口啃着,看那模样,好似三天没吃饭一般。
也对,昨日才从死囚牢内被替换出来,自然没吃过什么好饭。
门口瘦的跟猴子一样的,满目的阴狠,据说也是从死囚牢内扒拉出来的,这一花厅的人,出了有数的几个,其余竟然都是从死囚牢内提熘出来的。
罪过啊!
焦敬心中感觉满是荒唐无奈。
这时候,成安侯郭成自门口进来,看到花厅内的景象,明显愣了一下。
梁珤招呼了郭成,向众人介绍着:
“这位是成安侯,被我刚刚推上团营总兵官的位子,有成安侯在,诸位在城内行事,绝对不会受到京营的追捕。”
郭成在成敬旁边坐下,脸色阴晴不定,听梁珤继续说话。
“你们都是我从死囚牢内替换出来的,为什么把你们弄出来,那自然是有用到你们的地方。”
梁珤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在座的十几个人的反应。
“先前的许诺都不说了,只要你们敢干,活下去是最基本的,若是你们能拉起几十号人,事成之后,勋衔官位也不是不能有。”
十几个亡命徒明显都知晓些消息,听到梁珤的话,一个个脸上都满是意动。
门口的瘦子嘴里咬着一根不知从哪里揪来的茅草,呸的一声把茅草吐出,语气里满是桀骜:
“伯爷,您也别藏着掖着了,弟兄们本来就是死囚,这事肯定会干,但是你的东西不放出来,兄弟们可不敢太尽心。”
梁珤目光扫过几个影响力大的,温声问了:
“诸位都是这样想的?”
几人对望一眼,嘿嘿笑声充斥花厅。
梁珤看向旁边的焦驸马。
焦敬无奈,只得起身,从一旁心腹老仆的手里接过一份卷轴,单手托着,面向梁珤:
“伯爷,这东西打开了,可就没有退路了。”
梁珤目光示意他尽管打开。
焦驸马单手一抖,卷轴展开,只见一副空白的卷轴上,盖着猩红方印。
梁珤指着空白圣旨:
“这就是空白的册封旨意,太上皇有令,有从龙之功的,封伯爵,有大功者,封侯爵,首功,封国公。”
在花厅内逐渐粗重的呼吸声里,梁珤的声音变的蛊惑起来:
“这空白旨意,就是给诸位的升赏保证,锦衣玉食、豪宅美卷,就看诸位愿不愿意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