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萧煦登基后的作为,也的确是仁君风范,更对萧宴一直关爱有加,从未有过责备为难。只这一份情,也足以说明萧煦当时谋逆或有无奈,更对那件事负罪愧悔。
眼下萧煦的确是穷途末路,萧宴也真的想要手刃此人。可真要杀了他,萧宴不也是杀害亲族长辈的人吗?而萧煦除了这一个大罪,其它所为不仅无罪,更还可称是少有的明君、仁君。
眼下周生辰也是胸怀大计,若江南一直纷乱不定,又必会迟误可知。
痛哭许久,萧煦再忍不住拜倒在地,抱着周生辰的腿哭道:“非是我王,萧宴不得报得大仇。我原本怒火万丈,可此时却如飘摇在风雨中之烛火。我王恩德百倍于萧煦,我哪敢有些许不从。萧煦罪该万死,仍应留命。交趾应平,他去合宜。萧宴自知鲁莽,全以我王之命是从!”
周生辰待他情绪稳定之后,拉着他的胳膊一起站起身。两人走到高处,眺看着夜色中的山谷。
谷内是萧煦的那些兵马,此时也有点点篝火闪动。天上繁星与那些篝火辉映,周生辰再慨叹着说道:“萧煦待江南百姓宽厚,我们也给他一条生路。再又交趾难安,正可命他前往。”
萧宴立刻拱手应命。
天色熹微之中,萧煦等人也在召集重要人等会议。主要就是两点:是向何处突破,以及是否投降。
争论许久,他们并未得到统一意见。因为很明显,他们现在说的全部都是废话。他们的命运已经不能被自己掌握,这是无可置疑的事实。之所以仍在说几句,他们只不过是维持各自的一点面子罢了。
争论自然没什么结果,萧煦怅然地站起身,眺望远处的山岭。那边无数的旌旗之下,是周生辰,尤其是代表着萧宴怒火的气息。
萧煦无奈地摇摇头,想着往日的皇族争斗,心中也是一阵阵发紧。那是你死我活的斗争,身负雄心与大志的萧煦偷袭得手,抢得了皇位。
他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宽仁地对待士庶百姓等人,使得江南成为逐渐富裕起来的地区。与此同时伴随着他的,是多年以来恐惧不安、内疚负罪的心情。
萧煦现在倒也好了,萧宴请来周生辰包围在这里,令他有了彻底赎罪的心思——以灭亡而对。
正在胡思乱想之时,连带萧煦在内的处于包围圈之中的残兵败将,惊讶而欣喜地看到从山谷的远端,缓缓地有一骑近前。
众人自知这是周生辰一方派来的使者,必是要商谈如何解决眼下纷争的事。
可随着这名骑士的靠近,众人看到他的身后也出现了缓缓跟从的骑兵队伍,不由得顿时紧张起来。
有的人匆忙着准备战斗,有的人紧紧地护卫在萧煦的近旁。但众人都知道,无论是生是死,他们命运的最后关头就这样到来了。
那名骑士匀速前来,他的身后又一名骑兵忽地竖起一杆大旗,上面正是“小南辰王周生”的字样!
萧煦这边的兵将顿时惊骇万分,各自口中的惊呼从小到大地汇集在一起:“他,是他亲自来了!”
暗呼口气,毕竟有王者风度的萧煦摆摆手,众人先后安静了下来。鼓足勇气,萧煦也骑马近前,众人远远地围在后面跟来。
萧煦骑马前行了数百步,果然看清来人,正是曾经谋面的周生辰。在对方冷厉的气势之下,萧煦几乎是下意识地拱手施礼,先行开口说道:“南萧萧煦,见礼小南辰王殿下。”
点了点头,周生辰勒住了马缰绳。坐骑略微嘶鸣一声,似乎为没有快意奔纵而略有不满。
萧煦才要开口称赞他的英武神态,却见他身后的那名旗手也缓缓近前。两人面对,萧煦当即面红耳赤:这名旗手,正是他的侄子萧宴。
眼泪顿时落下,萧煦真诚地说道:“宴,我确有罪过,但对你的确是真心真情。”
萧宴也是百感交集,落泪数行,嘴里还是低喝一声道:“私情,甚至天下大事,又能灭我心中怒火?”
萧煦当即低头,不敢对话。
沉默片刻,他看了看萧宴,再看向周生辰。带着惨澹的神色,萧煦说道:“小南辰王南下,为我侄儿报仇或是有的,但更多的定是要得到江南的土地、人民。萧煦为万民计,无有不从,只求殿下仍以仁厚之心,待江南百姓。”
说罢,萧煦自己褪去衣袍,赤膊下马。两手背在身后,他拜倒在周生辰的马下,再俯首说道:“罪在萧煦一人,非关江南百姓,求殿下开恩,令萧煦速死即可!”
他这样的言行做出,他的那些兵将都是大哭不已,随即各自拜伏在地,一起出声哀求饶恕萧煦。
周生辰漠然地环视之后,再看着马蹄畔的萧煦说道:“本王知道你一直以仁政待民,并不会为难你。至于你的生死,就由本王的军师裁定。”
他的话说完,萧宴再又忍不住痛哭不已。稍后,他把手里的大旗交到旁边的侍卫手中,再咬咬牙,从马背上下来地面。
到了萧煦的面前,萧宴犹豫再三,还是伸手扶住了对方的手臂,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叔侄两人的这个动作,当即获得在场的双方无数兵将高呼一片。王军自然是为萧宴喝彩,那边的兵将都高呼“感谢小南辰王开恩,感谢凤阳王恩赦!”
站起身,萧煦仍是不敢抬头对视。萧宴感慨不已,只得忍住悲伤,默默地说道:“我王见你毕竟仁厚,命你前去戍守交趾郡。你子嗣全部遣去北地,你此生再不得婚姻、育子。若能如此,你今生可安度。”
萧煦仍觉得难以置信,看看侄子,再仰头看向龙驹上的周生辰。
先是拱手,萧煦再次拜礼道:“小南辰王恩德无边,令我叔侄不再有罪恶发生。萧煦本来想着一死还报亡兄,但小南辰王既然有命指派,我只有服从,以赎罪恶!”
周生辰再随后说道:“还请萧郡守先发布一道安民令,然后再去交趾郡。”
萧煦当即答应,接过旁边的侍卫递来的笔墨,写下了一道罪己、退位、安民的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