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杜如晦真的要走,不是骗他,薛收连忙叫住他。
“站住!”
杜如晦停脚,转身,一脸笑意的看着他。
薛收无奈的叹口气。
紧跟着,杜如晦走回来,说道:“猜猜看吧,如果你猜对了,省得去问大王,而且也不用一直憋在心里难受。”
薛收剜他一眼,有点小埋怨,兄弟之间这么点事情都不能相告,简直伤人心。
“我心中确有猜测。”
“嗯嗯。”杜如晦点点头,抱着手。
“大王让我们夺回云阳军,应该是因为云阳军乃是晋阳起兵的嫡系兵马,大王不甘心将这支兵马交给李瑗吧。不,应该是不想交给太子。或许,说的深一点,大王以为这是太子在夺他的兵权。”
“那你觉得呢?”杜如晦问。
“我觉得什么?”薛收不解。
杜如晦道:“你认为,太子趁着大王不在长安,谋夺云阳军,是不是在夺走大王的兵权呢?”
薛收沉默一会儿,无声的点点头。
虽然大家都知道大唐的兵马属于圣人,可私底下,云阳军是谁的,所有人都清楚。
“那我再问你,此番李瑗若是战胜朱粲,云阳军能不能回到大王的手中?”
这还用问?
肯定不可能!
薛收又不傻,太子此前对楚王的拉拢他是清楚的。太子为什么拉拢楚王?还不是因为楚王手底下的军队,以及在军中的影响力。李瑗一旦战胜朱粲,相当于东宫在军方安插一枚强力的棋子,太子怎么可能会将云阳军归还楚王,放弃李瑗这颗棋子。
“不能。”他闷闷的说。
杜如晦颔首,接着道:“你觉得,一旦大王失去云阳军,大王还是大王么?”
大王还是大王么?
薛收暗自思忖这句话的时候,杜如晦继续说道:“大王如今在朝中的地位,是他自晋阳起兵以来,一刀一枪打出来的。若是失去云阳军的控制权,失去嫡系兵马,到时候大王就会在朝廷变成边缘人,再也不能立功。”
“没这么严重吧。”薛收迟疑道:“大王乃是圣人之子,以大王的才华,只要有战事,他就可以率军出征。”
“你难道不知道折冲府兵制的弊端吗?”杜如晦质问。
薛收顿时哑口无言。
表面上看,折冲府兵好像只属于朝廷,但细究起来完全不是那回事情。
比如云阳军。
两万云阳军士兵,或多或少都受到过楚王的照拂。平日对外出征的战利品也都由楚王分配,这就有利于建立楚王的威信,以及云阳军士兵对楚王的认同。
换句话说,楚王就是云阳军士兵认可的军主。只要楚王一声令下,刀山火海,他们也不会皱眉的前冲。
可若是失去云阳军,楚王率领其他的兵马出征,则完全不会有这种效果。
因为,其他的兵马都是成建制的,从中层军官开始,基本上都是固定的,他们会对楚王的命令绝对服从吗?
不见得。
而一旦这些人稍有私心,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这里,薛收不打算纠结这件事情,而是反问,“可是大王如此反抗太子,这不妥吧?”
“你的意思是,要大王倒向太子吗?”杜如晦反问他的反问。
“太子是储君,难道不该支持......”说到这里,薛收浑身一震,难以置信的看着杜如晦。
见此,杜如晦点点头,表示你想的没错。
“大王支持秦王?”薛收不可思议的问。
虽然太子名分早定,但是长安百官都能看出来秦王对太子地位的威胁。尤其,坊间素有传闻,圣人当初有立秦王为太子的流言。
杜如晦嘴角一咧,娘的,老薛你怎么回事,这个时候脑子怎么会这么糊涂呢。
“大王从没支持过秦王,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谷
大王不支持秦王,又不支持太子,他想干什么。
支持齐王?
这不可能,自家大王不是傻子,不可能支持齐王。
想到这里,薛收就算再蠢,他也能想明白。
于是,他倒退两步,眼眸睁的老大,仿佛看见什么让他感到震惊又可怕的事情。
杜如晦摸摸下巴,好奇道:“你在害怕?”
废话!
这种事情,是个人都应该害怕吧。
“大王,他欲争储?”薛收磕磕巴巴,不敢置信的向杜如晦确认。
杜如晦微微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没有回答,没有否定。
但在薛收看来,这就是变相的承认。
“大王疯了,你也疯了!”薛收顿时破防。
杜如晦问:“为什么这么说?”
薛收深深吸口气,在原地沉静好一会儿。
杜如晦知道,这种事情,总得给薛收一个反应的时间。于是,他默默看着薛收消化消息,没有出声打扰他。
半炷香时间过去,薛收理智回归,他看着杜如晦,说道:“你知不知道,大王根本不可能成功。”
“为什么?”杜如晦反问。
“为什么?”薛收对这个问题感到好笑,他说道:“自古以来,储君之位,要么立嫡,要么立长。大王非嫡非长,如何能入主东宫?难道说,你们要兵行险招,以兵夺位?”
说到这里,薛收浑身悚然一惊,他终于明白楚王为什么要死抓着云阳军了,原来是想要强行夺位!
“你们疯了,就算大王有十万大军在手,可是大唐还有秦王,还有齐王,还有一众宗室,你们绝不会成功!克明,听我一句劝,我们立即去找大王,让大王收手,为时不晚!”
薛收是真的想不到楚王能赢在什么地方,一旦楚王武力夺位,秦王就是最大的阻碍,更别说还有齐王等人。
楚王争储,毫无胜算!
看着慌乱的薛收,杜如晦淡淡道:“薛兄,你想多了,大王从未想过以兵夺位。”
这话说出来,杜如晦也有些心虚,因为他和楚王从没有排除过这个选择。不过,他们不约而同的将这个选择放在最后,不到万一不会去这么做。
“那就是一点希望都没有。”薛收冷言重复说:“一点希望都没有!”
除了以兵夺位,薛收想不到其他的办法,能让楚王登顶。
杜如晦一笑,轻松道:“嫡长之分,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秦二世是嫡是长?前汉孝文是嫡是长?前汉孝昭是嫡是长?薛兄,你也是知史的人,自姬周以来,多少雄主出身非嫡非长。你我乃今人,又何必拘泥于这些。”
“呵呵,你这番说辞,颇有名家白马非马的味道。”薛收冷嗤。
“可我说的是事实,不是么?”
薛收冷冷道:“就算你说的是事实,可你出身京兆杜氏,难道不明白么,这天下可不是从前的天下,不是谁手里有兵就能坐稳的天下!”
“你说的没错,这是天子与世家共治的天下,这一点,我当然十分的清楚。”
“你既然清楚为什么不规劝大王!”薛收压制不住怒气,质问他,“难道你不知道么,太子的东宫,尽为山东世家子弟。秦王背后,关陇世家群聚。大王呢?大王有谁支持?就算大王真的能以武力夺位,到时候世家人心不聚,大王的位置,能坐得稳么!你想天下再度大乱吗!”
“现在天下就很乱。”杜如晦说。
“够了,我在和你说正事!”
杜如晦一笑,说道:“你说的,我自然清楚,可你要知道,事在人为。”
“好一个事在人为。”薛收气笑道:“难道大王还能拉拢其他人支持吗?”
“为什么不能?”
“谁支持大王?”薛收不解。
杜如晦点点自己的鼻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