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皇后面站着整个地府的力量,属于天地人三界之一,但总有一些势力在三界中属于特殊的存在。
譬如道家大能和佛家大能。
即便是人间的神通修士,也能偶尔骑在城皇头上耍耍威风,无他,一切靠拳头说话,只要事情闹得不算大,就没有动不动就去上面找家长告状的道理。
眼前的这一幕便是,李府纵火桉和许诺压根扯不上关系,对方顶多就是一知情人。
而城皇这边直接给他上刑,闹大了也不占理。
想到这里,城皇索性向旁边的文判官下令道:“是你建议本官用刑的,现在惹出了麻烦,你自己出面向这位修士赔个不是,就说是一场误会,算了。”
文判官脸上一黑,“算了?要是对方不答应呢?”
两人说完心惊胆跳的朝着外面看了一眼,这会许诺的大刀已经出鞘,明显占据了上风,你说算了就算了?
“你赔罪时,态度诚恳点,我想这位修士也是人间大能,不会和我们一般计较的。”
城皇明摆着站着说话不腰疼,却半点好处都不愿意拿出来,只是将判官推出去消灾,这就是一把手的好处。
有了功劳自己占,出了错误让属下背锅。
几年前的官场文化,在地府也不例外。
判官的脸色难看的都快挤出水来,他拱了拱手求饶道:“县尊大人,既然是道歉,好歹拿出一点诚意来吧?”
城皇将衣袖一挥,既没说不行,也没明确的允许,“总之你看着办……哎呀,都快打进来了,还不快出去赔罪。”
文判官苦哈哈的出现在大厅中,假装镇定的喊了一嗓子,“都给我住手,退下。”
喝退完手下后,还好围绕在许诺身边的那柄大刀没有飞过来,判官擦了擦额头冷汗,悻悻然的来到许诺面前,压低声音赔罪道:“这位上仙,现已查明,李府纵火一桉与上仙无关,原本是一场误会,就不要打了。”
许诺冷冷的看着他,借故发难道:“我原以为堂堂城皇,是一个公正廉明的父母官,没想到不分青红皂白就想屈打成招,这样的城皇庙,不如让我一把火烧了。”
“上仙勿怪,烧不得烧不得,这样,为了表示我们这边的诚意,我这里有三张征辟令,就送给上仙好了,上仙行走人间,若是有熟悉的亲朋好友亦或者品德贤良之人,可以将对方名字填写在征辟令上,我们这边会派人过去考察,等到对方过世后,不用入地府投胎,直接来城皇庙上班。”
“征辟令?”
许诺看着手上的三张土灰色黄纸,上面依稀被一层金光包裹在其中,隐隐透着一股让人敬畏的规则之力。
文判官还以为许诺不满意,连忙解释道:“是这样的,这征辟令算是一份来至城皇签发的用人合约,在这天台县……哦不对,在天台县和周边几个县城内都有效,到时候只要是上仙推荐过来的人,我们都会酌情安排个不错的岗位,算是我们的一点歉意。”
判官这么一说,许诺就懂了,难怪在这黄纸上能让他感觉到隐隐的规则之力,原来是一份临时工合同。
只不过是那种填写上名字就能生效的合同。
还算有点诚意。
要知道,许诺之前打过交道的土地公,还有辖区内的山神以及灶神这些地仙虚神可都是归城皇管辖的。
城皇算是本地的实权一把手。
想到这里,许诺将钵盂和大刀一收,表示接受了对方的诚意。
“上仙请慢走,我派人送上仙回去。”
判官在院内招了招手,凭空出现了一顶四人抬着的小轿,无声无息像一阵风一样出现在许诺面前。
这原本是他出行时用的仪仗,此刻像送瘟神一般将许诺请了上去,随后用手一挥,这轿子就运转起来。
许诺坐在里面,感觉坐在一辆360度无死角的敞篷车上,视野极好,四名一声不吭的轿夫垂着头疾步而行,脚下没有半点声响,轿子上几乎感觉不到起伏。
很快,轿子出现在客栈门口。
客栈的大厅里面点着一盏灯。
店小二和掌柜正无精打采的呆坐在长凳上,一副想睡而不敢睡,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的姿态。
陡然间大门发出一声吱呀后被人推开了。
两人就看见许诺从半空中一步步的走了下来。
这两人顿时打了一个机灵后,睡意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惊一乍的从长凳上蹦起来,像两个去办公室找班主任挨批的小学生,愣了一会才心有戚戚的问道:“客人,你没事吧?”
许诺瞅了两人一眼,知道这两人为自己半夜外出的事儿担心,于是从衣袖中飞出一角碎银子落在桌面上,“有劳两位了,去睡觉吧。”
瞅着许诺一步步迈上楼梯的声音,等许诺身影彻底消失后,店小二才悄悄靠近掌柜身边,问道:“掌柜的,你刚才看到了吧?这位客官是从半空中走下来的。”
“嘘,小声点,我当然看到了,这3号房的客人必定是异人啊,我们就少打听了,小心祸从口出。”
“那你相信他之前说过的话吗,去找城皇……”
“你是不是傻了?那城皇是阴间的县太爷,活人怎么见得到城皇?八成是不想让我们知道,故意编缀出来的套话,我们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说完打了个哈欠,伸手将桌子上的碎银子收回袖中,“睡觉睡觉,将这3号客房的贵客伺候好,等他结账走人后,若是不出乱子,我给你发一钱银子的奖金。”
许诺回房间后,伸手摸出刚才从判官手中拿回来的三张征辟令,只见上面的金光若隐若现的环绕其中,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玩意,他自己虽然用不上,以后却可以找个本地土着交易出去,当然,若是遇到了合适的人,许诺也不介意帮扶一把,将对方的名字填上去。
机缘机缘,他需要别人的机缘,他自己何尝不是其他人眼中的机缘?
有进有出,月圆月缺,这才是圆满之道。
做人啊,最忌讳贪心。
稍后的一段时间,许诺继续在客栈中打坐入定,一直将这枚凤枣的辟谷功效全部消化后才退房。
接下来,他将要前往莫干山,尽快将那天雷竹弄到手。
不过许诺在吸收了李修缘的两滴眼泪后,对修行的领悟渐深,这次他打算步行而去,继续贯彻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方针。
修行修行,自然是边走边修,闭门打坐只是适合偶尔冲击关卡时用。
和客栈老板结算了食宿费后,许诺离开了天台县,这一日,他行到了天台县隔壁的平原县。
平原县和天台县都属于台州府管辖,两地的风俗习惯和口音都差不多,许诺沿着小道而行,来到了一处县城郊外的村庄口。
被一阵孩童们的嬉闹声吸引。
却见一个粗布长衫的女子挑着一担水一瘸一拐步履维艰的从水井边离开,经过村边路口时,被一群在旁边玩耍的孩童嘲笑。
“乔女乔女,脸上一块黑疤,脚下像个麻花,一扭一扭走不到家。”
“哈哈哈……”
孩童看着挑着水桶路过的瘸腿女子,一边嘲笑一边学起了对方走路的姿势。
一时间村头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许诺将视线投在这位乔女身上,果然见到女子的右边脸庞上落了一个老大的黑斑,几乎盖住了半张脸,这玩意应该是一块胎记,接生时没弄好遗留下来的后遗症。
再看该女子的脸上神情,明明双肩气的一抽一抽的在抖动,却并没有出声呵斥村口的孩童。
有人说童言无忌,小孩子又能有什么坏心眼?
正是如此才显得格外伤人。
女子路过村口后,继续吃力的挑着水桶往里面走,许诺不声不响的跟在了后面。
路过一个胡同时,门口两位斜靠在院门口嗑瓜子的中年妇女将视线落在乔女离开的背影上,言语中满是幸灾乐祸的复杂神色,“这乔家老大真是可怜,都二十八了还没嫁出去,这辈子估计悬了。”
另一名妇女附和道:“可不是,脸上的黑斑那么大,相貌丑陋不说还跛着脚,谁家愿娶?再过两年说不得家里父母都开始嫌弃了,说起来还真是不公平啊,你看他们家二妮不仅模样长得俊俏,还有一手好女红,刚刚又有一位媒婆上门去了咧。”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可不是,这乔女跛归跛,每日倒是勤快,不是挑水就是上山砍柴,我若是乔生,说不得赔一些嫁妆也要为她寻一户人家嫁了得了。”
乔生是村中一农户,也是乔女和乔二妮的父亲,以务农为生。
“话是这么说没错,这乔女眼看这辈子就这样了,我若是乔生,就算有嫁妆也要花费在二妮身上啊,二妮条件好,将来肯定能找一户好人家,以后养老说不得就指望这二妮了。”
许诺从院门口经过,将两位长舌妇的议论听在耳中,再看向前方一瘸一拐的乔女背影时,隐隐泛起了一丝同情。
又丑又跛,本就是人生中最大的不幸,若是摊上一对偏心的父母,那日子就更难熬了。
平日还要面对村中的流言蜚语。
许诺想到纳米空间中的三张征辟令,不由自主的跟在了乔女身后。
片刻后,乔女停在了一处逼仄的农家小院门口,院中传来乔母和一个陌生女人的对话声。
“哎呀,你家这小妮子还真是心灵手巧呢,又生得俊俏,你看看,上面的图桉秀的多精致多工整,以后还不知道会便宜谁家小子呢。”
一媒婆打扮的中年女子围在乔二妮身边毫不吝啬的夸奖,眼神更是喜笑颜开的盯着乔二妮愈发成熟的身段打量。
干她们这一行的,走街串巷巧言巧语是基本功,干的就是中间人的活儿,不管是男方还是女方,都是她的客户。
哪村有待嫁的女儿,哪家有壮实的小伙子,哪家有几亩地,收成如何,家境是否殷实,哪家是鳏夫(无妻或丧妻的人),心中都摸得清清楚楚。
隔三差五就过去窜下门,这叫提前维护客户关系。
小院中,一位年纪在十四岁左右的少女被夸得不好意思,连忙从织布机旁起身羞涩的回道:“哪有啊,我平常就是这么秀的,都是我娘教得好。”
在两人旁边,还有一位四旬左右的老妇人,此人便是乔女和乔二妮的亲妈,此时这位亲妈比乔二妮还高兴,“翠花妹子,我家这二妮的事就拜托给你了,可要给她寻一门好人家。”
“你家二妮条件这么好,一般人可配不上,我早就寄挂在心里呢,你放心好了。”
乔女悄悄矗立在门口,嫁妆将两只水桶放在地上休息,院中的交谈声一句不落的钻进了她的耳中。
她面色变了变,只想提着水桶往外走,等院中的媒婆离开后再回来,偏偏院中的乔母也发现了乔女,喜悦的心情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
自家二妮条件确实不错,将来不愁寻不到好人家,可自家大女儿,就完全是另一个极端了。
平日没少让她操心啊。
在乔女二十岁前可没少托人情找媒婆帮忙找婆家,可惜人家一听说乔女的情况就直摇头,言外之意就是不断没得彩礼,还得让他们家倒贴嫁妆。
嫁妆少了还不行。
乔家哪有钱?
这事儿就这么耽搁下来。
等到乔女二十岁后,乔母就直接死了心,索性自家二女儿也长大了,而且越来越水灵,乔母渐渐将重心放在了二妮身上。
“杵在门口做什么?将水缸的水挑满了就去做饭吧,一会还要去田间寻你家阿爸回来吃饭呢。”
乔女一声不吭的推开院门提着水桶进了屋,没注意到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个许诺。
许诺叹了口气,不声不响中被动的将乔女的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还真是一个可怜的人,不过有一点让他很敬佩。
不管是先前村头孩童的嘲笑,还是之后同村长舌妇的议论,以及此番见到的媒婆上门围着自家二妮打转,最后是母亲的呵斥,乔女全程不声不响未出一言。
一瘸一拐的身姿让许诺看到了一丝隐藏在她身躯内的坚毅品质。
上天为你关上了一扇门的同时,往往会为你打开一扇窗。
这一扇窗就是此刻的许诺。
两人本不相识,既然被许诺遇到了这档子事,何尝不是对方的机缘呢?
能帮就帮一把,对许诺而言也只是举手之劳。
想到这里,许诺一直留在乔家的院门口等着里面的媒婆出来,片刻后,一位年龄在30岁左右,穿着花色外套手上拿着一块手绢的女子一脸喜色的离开了乔家,不曾想被许诺拦在了小巷口。
“这位……壮士,你找我可是为了说亲?”
媒婆上下打量了一眼许诺,发现对方的装扮说不出的怪异,头发极短,看着却不像和尚,身上穿的衣服也不是便宜货,你说是贵家公子吧也不像,背上还背着一个刀匣。
在加上手中抱着的钵盂,整个一不伦不类的游侠儿。
最后斟酌了一下,只能用壮士来称呼。
至于对方为什么拦住她,这还用多想,肯定是想找她做媒了,不然还会有啥?
许诺点了点头道:“确实是为了说亲。”
“哎呀,这位壮士长得俊俏,身形高大,看着就气宇轩昂,只是不知道是哪里人士,又在哪里干活,父母是谁,你若是找我为你说亲,可要将你的情况一五一十的给我说清楚,这样才能为你寻到一门对等的亲事啊。”
谈起说亲的事,媒婆嘴皮子一下子活络起来,这可是她的强项。
许诺将衣袖一番,递了一锭五两的银子过去,“却不是为我说亲,而是为了乔女,就是这家的那位跛脚女儿。”
“哎呀,是为了乔家大女儿啊,这就有些难办了,她可是一位28岁的老姑娘啊,加上面相又丑陋,还瘸着一条腿。”
媒婆悄悄扫了一眼对方手中的银子,心中还在猜测许诺的用意,下意识的就开始讨价还价起来。
将乔女的条件说的差一点,自然是为了夸大任务的难度,潜台词就是得加钱。
许诺却不吃这套,对付这种惯会耍嘴皮子的人的好办法就是,你耍嘴皮子我就动拳头。
当然,拳头要有,好处也要有。
他直接将伸出去的手又收了回来,“你就说办不办得了吧?也不需要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只要品性好勤劳一些的就行。”
“当然搞得定,这乔女虽然年纪大了点,丑了点,还是残疾,但本性纯良,为人还算勤劳,又肯吃苦,哪有嫁不出去的道理,我这里正好有这么一户人家……”
媒婆一把将许诺手中的银子抢过来,美滋滋的收到袖中。
五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钱,平时够她忙活2-3个月了。
“这些你不用和我说,我只看结果,乔女出嫁时我再过来,若超过三个月还未嫁出去,这五两银子你可要加倍还给我。”
许诺说完一拍刀匣,将身后的刀柄拔了出来。
“还有,不要提起是我出钱委托你的事,也不要找乔家索要好处费,明白了吧?”
“明白明白,壮士放心好了,不消3个月,保证能让乔女顺顺利利的出嫁。”
媒婆被许诺背后的大刀吓得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