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大石没有顾及耶律余睹的提醒,只是派人传令朔州的琼妖纳延多加防备,一心等着大周朝廷再派人过来和谈。
可是他的人刚出云中没到一天,朔州琼妖纳延的军情急报便又送进了行宫。
“哈哈哈哈……柴进……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耶律大石拿着手中那封杜壆已经领军北上的军报怒极反笑,一张脸只觉被打得生疼。昨天就在此处,自己还满怀雄心壮志,可等大周兵马真的出现在朔州时,自己又能怎么办?
打?如今的辽国内忧外患,大部分的兵马基本上都在东边战线面对女真人。
可不打,自己的脸面,大辽的威严何在?
“陛下,臣去把张叔夜请来。”
耶律大石一直没有再说话,可萧斡里剌却很明白他现在的处境,见其依旧闭着眼睛,知道自家皇帝是默许了,连忙躬身离开偏殿,去往使臣驿馆寻找张叔夜等人。
“萧大人,不知贵国陛下突然召见,可是有何要事?”
当张叔夜突然见到萧斡里剌,便明白杜壆应该已经出兵了,故意装作不知的询问道:“去往汴梁路途遥远,犬子与段景住将军这一时半会怕还回不了京城,而我朝皇帝陛下如今还在河间府替贵国牵制金人,这一来二去更得耽误许多时辰……唉……恐怕贵国陛下还得再等等了……”
萧斡里剌听他不急不慢的啰嗦半天,一双铁手早就握紧拳头忍得好苦。原本他还不确定这是皇帝柴进的意思,还是杜壆私自做的决定,可等现在见他张叔夜如此,这些疑惑也就完全解开了。
马车很快便进了行宫,等张叔夜客气的行了礼,主位已经恢复神智的耶律大石只冷冷的问了一句话:“你们来时,是不是已经有了身死云中的打算?”
“陛下此话怎讲?”张叔夜继续装糊涂的道:“周、辽两国交好,而我等也是为前些日子的误会特地来觐见陛下,怎么可能有生命危险呢?”
“想不到你堂堂张树夜,居然也会装糊涂。”
耶律大石懒得和他演戏,挥手让人把朔州军报递给他,直言道:“贵国杜壆领军攻向朔州,难道没有你朝皇帝的圣命,他有那胆子?哼……你们就不怕死吗?”
张叔夜很快的扫了眼军报,等耶律大石说完,刚才那一脸笑容的脸又恢复了从前一般冷静与从容。
“我本大宋堂官,却因金人南下身陷牢笼之日数年,死对于我来说又有何惧?而替大周皇帝出使,一是为了还他的人情,二是为了替河东百姓谋一条不受战乱之苦活路……如果您真要将我等一行人杀之而后快,尽管动手便是……”
“大周皇帝倒是会用人。”耶律大石面色平静的问道:“我很好奇,他是如何说服你这个大宋朝廷的大忠臣愿意带着兄弟、儿子,甘愿同来云中,哪怕明知他会出兵,你们也愿意留下等死的?”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我在河北与他做了个交易。”
“什么交易?”
“他放大宋贵妃回江南,我替他赴云中为使。”
“那你一个人来也就够了,何必把兄弟与儿子都带上?”
张叔夜闻言微微一笑。
“我兄弟克戬,犬子伯奋虽然败于大周兵马之手,可却一直未行投靠之举。既然一直被其软禁,一起叫来替河东百姓做点事情倒也没什么。何况不管是大周皇帝,还是我们都没料到事情真会发展到这一步……”
这是张叔夜的实话,耶律大石和萧斡里剌听在心里也是深有感触。双方都不想走到这一步,可最终事情的走向永远无法完全按照自己的预判行事。
耶律大石故意问道:“不知此话何意?大周皇帝既然能提前传令杜壆做好北上的准备,难道也不是他的本意?”
“这倒真不能完全怪他。”张叔夜苦笑道:“在河北时初见,他说自己不愿放低身段与北和谈,可被俘虏的几千士卒皆是中原好男儿,不可任由在朔州受苦,故而让派我为使,来云中赎人……”
没等他说完,一直在旁安静听着的耶律宗云忍不住喊道:“既然是赎人,为何与本国要求的东西出入如此之大,这哪里还有诚意可言?”
“耶律王子请勿心急,并非我等没有诚意,而是如今中原战乱多年,物资短缺,如果从山东运送过来,路途所耗费之物更是不知多少……何况大周皇帝也没料到……”
“没料到什么?”
“他没料到如今大辽国也如此紧缺……”
“你……”
耶律宗云以为张叔夜故意在嘲笑他,可他却不明白人家说的还是实打实的心里话。不仅柴进没想到现在的辽国那么穷,连张叔夜也没想到,不然怎么凑也稍微给他凑一点,其他的再拿那些没用的东西顶一顶才是。
知不知道,可等张叔夜从朔州到云中这么走了一圈,才确定自己带着的这些东西很难让耶律大石满意了。
而这,也是耶律大石最光火,最气愤的原因!
“如今事情已至如此局面,皆由你们中原人而起。”旁边的耶律宗雷气道:“明日便拿你们这群使臣祭旗,然后再出兵雁门关,斩杀杜壆……”
张叔夜看着眼前说话的这个年轻的契丹皇族,原本侃侃而谈的文官使臣他不见了,陡然之间挺直腰杆,似乎变成了那位横刀立马的南道兵马大总管。
冷冷的道:“我答应前来云中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不知耶律小王子是否想知道?”
“你……”耶律宗云被他忽然出现的气势惊的愣了一下。
“你说。”
“大周皇帝在河北时曾言:这场仗打不起来,可若哪天契丹真敢扣留使臣,甚至残害俘虏,他柴进哪怕暂时放弃江南,也定倾尽大周一国之力,让契丹鸡犬不宁,让燕云故土复归华夏……哈哈哈哈……”
张叔夜忽然昂起头颅,扫过殿内包括耶律大石在内的一众君臣文武,大笑道:“你们知道我中原王朝有多少年,有多少年没有掌权者敢说这样的话了吗?我不清楚他最后到底能不能做到,但是只要他敢做,我张叔夜全家身死云中又如何,几千士卒身死朔州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