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婴进的青云观后院主屋内,见那主屋虽是宽敞,却空空荡荡只摆个一个红木供桌。
仔细一看,那供桌上并排供着的竟然是自己和朱真的牌位。
胡婴忍不住将两支牌位紧紧搂在怀里,潸然泪下。
他肩头的松鼠一坨,见状呆呆地愣了片刻,便将毛绒绒地小脑袋在他泪湿的面颊上蹭不蹭,用一双滴熘圆的黑眼睛凝望着他。
但胡音哭泣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松鼠一坨,用它的小爪子拍了拍胡茵的面颊,又将小爪子举起来指了指门外。
胡英心知是一坨想要带他出去,便迈步走向门外。
一坨一直用小爪子指向后院,胡瑛便顺着他指的方向,踩着青石墁道向着后院走去。
原来这后院是一处非常幽静的所在,是个窄长的院子,院墙之上干枯的藤蔓垂累累,枯叶间覆盖着白雪,院墙之下野草与花卉纠缠在一起,互相侵略,一派荒凉萧瑟景象。
胡婴顺着彩色卵石铺出来的小道,向院内走去。
在院子的西南角长着一棵粗壮的银杏树。
在银杏树下,似乎立着一块小巧的白色石碑。
一坨的小爪子又举了起来,指着那棵银杏树。
胡婴缓步走了过去,脚下的积雪发出细微的“咯吱咯吱”的响声,更显得四周万籁俱寂。
走近那石碑,胡婴蹲下身去,浮掉了石碑上的积雪,才看清,那原来是一块汉白玉的墓碑,上面烫金的字体已经退了色,只余斑斑驳驳的阴刻文字:“胡婴、朱真之墓”
胡婴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心跳,跳的几乎心脉俱裂。
因为分离两百年之后,他终于再次找到了他的真儿。
胡婴双膝跪地,伸开双臂抱住了那冰冷刺骨的墓碑,他将头埋在墓碑之上,低声呓语:“真儿,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
一股锋利刀刃直透心脏的剧痛,让他浑身颤抖了一下,眼泪再度不受控制地留了下来。
“真儿,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我要在这里守着你。”胡婴额头抵着坚硬冰冷的墓碑,一字一句地说道,
双膝下的寒气,越来越重,慢慢地蔓延直他的四肢百骸,胡婴将嘴唇贴在汉白玉墓碑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那朱真怀抱的温暖,和带着龙涎香气味的呼吸,那光滑的肌肤触感,在他的记忆里还是那样真实,触手可及,而如今他却只能拥抱那冰冷的墓碑,亲吻那没有丝毫生命力的墓碑。
胡婴一蹬脚尖,用力伸直冻的僵硬的双腿,站了起来。
他一挥手,一坨便飞身落在了他的凫靥裘大氅上。
胡婴回头蹭蹭一坨毛绒绒的温热身体道:“明日开始,我们便打扫道观,迎接香客。”
胡婴一路走回灵官殿,去找花斑猫南淮。
南淮蹲在院子内的雪地里,已经自给自足地逮到了一直肥鼠,正在大快朵颐呢。
胡婴微笑着看着它吃饱了肚子,用爪子洗干净了脸,便道:“南淮、一坨,我们去收拾一间禅房出来,今儿我们就开始住在这里。”
胡婴在厢房里到处熘达了一圈,选中的已经师傅住过的东厢房。
这间房虽然到处都积了灰尘,墙上也结了蛛网,但是好在有几件基本的家具,门窗也完好无损,而且里面的砖炕也是可以用的。
胡婴在院子里捡了些干柴,塞进了灶坑里点燃。
不过一刻钟那炕便开始温热起来,胡婴翻身躺在热炕之上,将凫靥裘盖在身上,又冲着蹲在地上仰望着他的花猫南淮招招手,南淮后踢一等,轻盈地跃上炕,乖巧地躺在他的身侧。
松鼠一坨见状也是当仁不让的一纵身,跃到胡婴脸旁,偎依着他也躺了下来。
“一坨、南淮”,浓重的困意向着胡婴袭来,他闭上了眼睛,他浓密修长的眼睫微微抖动着,呓语般地说道:“以后,我们师兄弟三个……就相依为命了,我就在这里等着真儿,哪里也不去……”
胡婴在青云观一等便等了四百年,松鼠一坨也会了修结界的功法,花猫南淮也修得了人身和高强的武艺法术。
胡婴的真儿一直没有出现,直到那日,他在古神县城和朱立安走了个正照面。
在他看见朱立安的第一眼,他的心几乎停止了跳动:“真儿,我的真儿!”
他的容貌完全没变,甚至身高,身形都丝毫不差,那一举手,一投足;那回眸、那微笑、完完全全是让自己魂牵梦绕等待了四百年的朱真啊!
可是,胡婴却发现他却似乎完全不记得自己了,而且他还爱着一个强悍的修罗女。
这次的重逢,并没有让胡婴得到期盼已久的快乐,而是让他陷入了患得患失的痛苦中。
在古神县招待所他住在和朱立安相隔三个房间的客房里,他整夜在床上辗转,难以入眠。
无可奈何,起身出门,只得悄悄站在走廊,无言看着那紧闭的房门。
连续两夜的不眠纠结,胡婴和自己做了和解:“不能再得到他,就放弃吧,默默看着他也行,能多和他相处一秒也是好的。”
现在,他正手持桃木剑站在朱立安的身侧,双目圆睁,一双寒星一般的细长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做好了随时出手,挡在朱立安身前的准备,和前世一样,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他的真儿。
胡婴看着从石棺里纵跃而出的红衣女子,看她是幽灵一般漂浮在墓室之顶,她似乎是他的师姐,又似乎不是。
胡婴看着这备受折磨,变得人不是鬼不鬼的师姐涂姜,心内如有千万颗针在扎,痛不可当。
他不禁颤声问道:“涂姜师姐,你到底是怎么了?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黑暗中一身红衣灼灼的涂姜,面容略微平静了几分,她抬眼向胡婴看去,似乎认出了他,她向着胡婴伸出一只苍白的手,低声咕哝了一句:“师弟啊。你回来了。”
胡婴刚想站起身来,将涂姜看得清楚一点,忽然半空中的涂姜身躯一震,双眼放出凶狠暴戾的光芒,嗓子眼里爆出一声男子的粗粝嘶吼:“胡婴!你个狐狸崽子!怎么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