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圆站在树上和朱真对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弟弟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弱小无助,好对付的幼儿了。
如今的弟弟朱真已长大成人,出落的英姿挺拔,气势迫人,高大健壮,身量似乎已经超过了自己,且似乎这几年来,他的武艺长进了不少,也和凌尘子道长学了不少法术,变成了一个棘手的角色。
朱圆思量半晌,觉得在弟弟面前也讨不下什么便宜,便决定先全身而退,以后慢慢筹划如何对付他。
于是朱圆在树梢纵身一纵身一跃,施展轻功向着古神山内逃去。
不过一刻钟,朱圆来到了栖霞溪旁,刚刚和朱真。一番激战,又一口气连跑十几里路,这会子只觉得嗓子里冒烟,又渴又饿,身上又汗迹斑斑,混着泥土,十分黏腻难受。
朱圆快步走到栖霞溪旁,将头上的斗笠一把拉下扔在地上,三下五除二扯下身上的衣裳,向着栖霞溪水中走去。
栖霞溪内水流潺潺,水色青碧透亮,清澈见底,可以清清楚楚看到水下的卵石和一大群自由自在来回游曳的白鱼。
栖霞溪有三丈来宽,青石堆垒岸边,两岸长满了盛开着五彩缤纷花朵的野草,和两行树叶娇嫩碧绿的枫树。
朱元将身体浸泡在冰冷的溪水中,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现在的朱圆早已不是当年宁王府的庶长子朱圆,现下在他的肉身里居住着两个灵魂——一个是勇武嗜杀的朱圆;一个是一心修炼法术,想要隐居避世,以成仙、成神或者成魔为目标的蒙古萨满。
而如今这两个灵魂在他的体内并非分庭抗礼,各占一半江山,也并未各行其政,互争高低。
倒是如同一坛清水和一瓶墨汁混合在一起,渐渐融合成难以分离的灰色,时而朱圆的本性占上风,时而萨满的性格起作用。
所以对于朱真和宁王府的感情,他也说不上是恨还是在意,且到底有多恨?
也许因为沾染了萨满那颗隐居避世,一心修法的习性,朱元现在对于田地,珠宝,财产,爵位。已不似当年那般执着。
但是那些对于朱真的不知从何而来的执着和想要毁灭的想法,却始终萦绕在他的心怀。
毕竟那萨满也是朊魔附体,心里充满了毁灭的本性。在他内心里视人命如草芥,所有人类不过是向像猪、狗、牛、羊一般是用来向神祇和妖魔献祭的牺牲而已。
如果这个人恰恰出现在他的面前,阻碍了他的行为,那只能说明他是自愿来献祭的,那也没有理由不杀了他。
因而那萨满和朱圆的本性有一点是相通的,那就是杀戮。
而且现如今朱源的杀戮是不需要理由的,所有送上门来的都该死。
朱颜虽然已不太记得往日的那些事情,但是他依然觉得心内有无名的怒火,不知因何而起,他将双手握拳狠狠地砸向水面,拳风激起的水浪高高扬起,扑了他一脸一头的水,将他身边的游鱼也吓得四处逃窜。
朱圆身子全部浸进入溪水里,只将头露出在水面,
抬着头虚眯着双眼向上看去,仲春澹金色的阳光在枫树叶梢头随着风轻轻跳动。
“但是好像……好像有一个人不太一样。”朱媛仰着脸,陷入了回忆中。
那是一个骑在白马上如风一般飞驰而过的女子,她那飘飘的衣衫,如秋日的枫叶一般红的鲜艳夺目;她那银铃般的笑声比山间婉转的鸟啼还要动听。
而她如今是弟弟朱真的新妇,想到这里他又用双手击打了一下水面,咬牙切齿地道:“朱真为什么你事事都要跟我争?为什么我想要的都归了你?这不公平!我要将她夺回来!她是我朱园的女人!”
朱圆捋清楚了心中所想,便觉得自己饥肠辘辘。他一转身疾如闪电地伸手在栖霞溪水里捞了一条白鱼,塞在嘴里大嚼了起来。
朱真勒住马,立在宁国府城门之下凝望片刻,忽然想起在鹞子冲青云冠内修道的师傅凌尘子,心里不禁升起一阵澹澹的担忧,便拨转马头向着青云观直奔而去。
夜色已深,明月一弯如钩挂在山峰之巅,朱真来到了鹞子冲山下。
他翻身下马,牵着白马,向着南山坡上的青云观走去。
青云观位于鹞子冲南山坡上的一片平坝之上,道观四周僻静幽深,草木葱茏。
朱真走到山门之前,拿起门上的叩环,扣响了大门。
一条小小的黑影。蹦跳着越过山门上的飞檐斗拱,轻轻地落在了朱真的肩膀上。
朱真感受到了他毛茸茸的温热身体和细碎的呼吸,扭头笑着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它道:“一坨师弟,多日不见你可安好?”
小松鼠一坨发出“吱吱”的叫声,彷佛是在回应他的问候。
山门“吱呀”一声轻响被打开了一个缝隙,师傅凌尘子的面孔出现在门缝之间。
凌晨子看到朱桢出现在面前,脸上流露出惊讶夹杂着喜悦的表情。
朱真连忙弯腰拱手施礼说道:“师傅徒儿深夜到访,多有叨扰!”
凌晨子连忙将门打开,将朱真让进内来。
朱真随着师傅一路走到东厢禅房,
只见师傅的禅房,已不似当日在云梦乡那般宽敞,只是一件三张宽,两张长的砖房,房间东面墙上砌着一盘张青石炕,炕上铺着草席、布褥和极为简朴的印花布面被子。
屋内只是有些木桌、木凳和木书架之类的简陋家具。
朱真看了不禁一阵心酸道:“师傅,您这禅房的陈设和家具都太简陋了,赶明我找家人再多送几件摆设,家什过来。”
凌晨子连忙摆手道:“宁王不必如此费心,为师已经习惯了如此简单的生活,反而觉得心无挂累,可以专心修道,实在无需更多的陈设。”
门外响起一阵轻轻的叩门声,凌尘子说道:“进来。”
禅房门“吱呀”一声响,一个约七,八岁的。小道童双手捧着一个木托盘走了进来,木托盘里是一套青花瓷茶壶和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