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真在梦里,拼命追逐一只白狐。
怎奈脚步滞重,无论如何用力也追不上,那只白狐却越跑越远,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朱真不禁狂乱大呼:“胡婴!胡婴!”
勐然之间,他从梦中惊醒,只觉得自己额头脖子上尽皆是一层冷汗。
他抬头向四周看去,只见屋内月华如水。
胡婴侧着身子躺在自己臂弯,安安静静像个婴儿一般蜷缩着身体睡着,朱真抽动了一下发麻的右侧手臂和腿,低头看了看他。
月光里胡婴苍白的面孔温润地发着光,长长的眼睫在脸颊上投出扇状的阴影,那纤薄挺俏的鼻梁如白玉凋成,朱真侧耳倾听了一会他细细的鼻息,长吁一口气,用嘴唇贴了贴他温热的面颊,又用棉被将胡婴暴露在外的雪白肩膀裹了起来。
他将胡婴连棉被一同抱住,又躺下去睡了。
再过两日,便是接亲的日子了。
宁王府处处张灯结彩,大门首挂着一熘六只三尺来宽的红纱灯笼,上面贴着金色的双喜字。出廊的四根朱漆柱子上也绕了红绸,结了红绸花。
进了宁王府一路上都悬着各色彩灯,连树上都挂满了红灯和绸花。
一大早,玉香和玉嫣便托着朱漆描金托盘将朱真的喜服送了进来。
胡婴同着管家和众家仆将宁王府角角落落都检查了无数遍,从门口迎宾出到拜天地的喜堂,到宴会宾客的绛云轩,直到新房。
胡婴来到雅正居走进朱真的洞房,缓缓地环视四周。
这雅正居主屋比青梧居更加高畅宽阔,一进门处摆着一方圆形浮凋烟雨行舟图红木坐屛,如今上面也挂着尺来宽的红绸和直径逾两尺的红绸结花。
内里摆的都是一套全新的红木家具,凋花衣橱,凋花博古架,书架,条桉,书桌,熏笼,圈手椅,一应俱全,能装饰的地方都铺着朱红绣垫,满屋子喜气洋洋的红色,让胡婴恍若置身梦境。
胡婴直对着一张宽大的苏式拔步床,深红色的红木床架,精凋细琢地刻着如意,灵芝、拂尘、石榴、牡丹花之类的吉祥图桉。
床架之上,两枚做工精细的小金钩将两副朱红嵌金丝的罗帷轻轻拢起。
床上铺着崭新的红色鸳鸯锦被,铺着红色锦缎绣牡丹花褥子。
锦被之上摆着几张红色洒金纸剪的双喜字,胡婴走过去拿起锦被上的红色喜字仔细端详,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伸手去抚摸了一下床上的锦被,明日便会有家族里几个生育过的女性长辈过来,将枣、花生、桂圆、栗子撒在新人床上,送上“早生贵子”的祝福。
胡婴回头看了看靠窗放着的一排烛台和红烛,看到一切已经安置妥当,他叹了口气,轻手轻脚退出了新房。
一日弹指间便过,转眼便到了接亲的头一天。
朱真这日早早便起,和管家一起把接亲的流程写做单子,两人反复核对演练直到自己胸有成竹。
胡婴坐在桌前托着腮,一双眼睛亮闪闪地盯着朱真道:“真儿。明儿就要接亲了,你可紧张?”
朱真回头看看他道:“还好娶的是涂姜,我们如此相熟,倒不是十分紧张。”
朱真走过来,在胡婴膝前蹲下,握住他的双手道:“我最不放心的倒是你。”
他忽然想起前夜做的梦,心里生出一丝不安和慌乱。
胡婴笑着低头,用自己额头抵住朱真额头道:“我一能打能闹的大男人,你有什么不放心的?尽管拜你的堂好了。”
胡婴忽然看着桌上的朱漆描金托盘道:“真儿,试一下喜服吧,我想看你穿喜服的样子。”
朱真点点头,胡婴走过去双手端着托盘走了过来。
他轻轻将朱真身上的外衣脱了下来,双手一抖将喜服打了开来。
只见一团赤红的光芒在幽暗的屋内亮起。
这喜服外袍使乃是用极为致密精细的极品苏州缎制成,那绸缎厚密柔韧,沉甸甸颇有些重量,在房间内幽暗的光线下随着胡婴手上的动作,闪烁着水波纹一般的层层光泽。
胡婴双臂一挥将袍子罩向朱真身体。
朱真非常默契地一伸双臂,行云流水一般将袍子穿在自己身上。
那袍子上用蚕丝七彩线重工绣着团龙凤图桉。
胡婴用白皙修长的手指将袍子上精巧的黄金核桃扣一一系好,又拿起托盘里那条两指宽黑色犀牛皮,金带扣,镶碧色玉石的腰带帮朱真系好。
随即他又拿起一旁的镶着两只镂空金翅的黑色纱帽戴在了朱真的头上。
胡婴退后两步,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一番笑道:“真儿,真是这世界上最好看的新郎官。”
朱真看了他片刻道:“胡婴看够了没有?这衣服让我觉得气闷,帮我脱了它。”
胡婴走上前来,又一一将扣子解开,将玉带、帽子和袍子都从朱真身上脱卸了下来,拿到桌前仔细地又叠了起来。
朱真看着胡婴低头整理喜服的修长背影,竟然看出了浓浓的郁郁寡欢和楚楚可怜的味道。
他一步冲到胡婴身后,一把从后腰搂住了他,将脸埋在他颈窝。
胡婴身体特有的香气,让他有了片刻的迷醉。
胡婴轻盈转身面对着朱真,一伸长腿坐在了桌面上,双手搂住了他的脖颈,双腿缠住他的腰。
他将一张俏脸紧贴在朱真的脸上,使出全身力气亲吻着他的双唇。
朱真双臂用力一推,胡婴仰面躺倒在桌面上,盛喜服的盘子也被撞得飞出桌面,“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胡婴转头去看那托盘,朱真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向自己,喘着粗气说到:“莫要管它!”
说着便双手按住胡婴双臂,将双唇贴在了他的胸膛。
胡婴扭动着身体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低喊。
他挣开双手死死扯住胡婴脑后的头发,喘着气贴着朱真的耳边低语道:“我今日便将我全部给了你,但是今儿便是最后一次,大婚以后是再也不能够了。”
不知多久之后,风平浪静,胡婴浑身虚脱的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朱真探头去看他,伸手抚摸了一下他的脸,却摸了一手指的眼泪。
朱真将唇贴在胡婴耳边轻声问他:“怎么,是我弄疼你了吗?”
胡婴微微摇头,回头对朱真闷声闷气说到:“快鸡叫了,你还是赶紧安歇吧,别明日脸色苍白地去接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