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姜一路将师傅凌尘子送出父亲的偏殿,因为这突然而至的幸福感过于强烈,反而让她觉得恍如置身梦境,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只是缓缓低头走着,并没有向凌尘子预期的那样高兴地一蹦三尺高。
默默陪师傅走了一段路,涂姜如大梦初醒一般停下了脚步,她向着凌尘子一曲膝行礼道:“师傅,请稍候,徒儿想托您将一件东西带给真儿。”
说着她便转身向着自己居住的寝宫——祥云宫走去。
大约一刻钟,涂姜手里捧着一只黑红凋漆的细长匣子走了出来。
她双手将漆匣呈于凌尘子道:“师傅,麻烦你将这匣内之物转交给真儿。”
凌尘子欣然收下匣子,向涂姜道了别出了云梦泽向着宁国府而去。
古神山内鹞子冲山峰之下,住着一户三口之家。
户主姓薛是个四十出头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大字不识一个。女主人林氏三十五岁,身形瘦小,若不经风,脑子也有点略微湖涂,算不清帐目。
俩人当初居住在古神山外的木渎县,家里也有几亩薄田,两人一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刨弄一年,也只能勉强混个温饱。
后来林氏怀孕生下一个样貌尚算端正的儿子,生活便变得更加拮据起来。
谁想到突然一日有税吏拿着个好几个簿子来征人头税,还有一大堆他二人都听不明白的租税。
两人自然是拿不出,便被税吏没收了田地。
两夫妻无奈,只得背着一点可怜的家当进了古神山,开荒种地混个勉强湖口。
好在那古神山山内还算清净,两口子找了个人烟罕至的山旮旯,搭了茅草屋,沿山坡开了几块荒地,种点玉米、地瓜、蔬菜。老薛偶尔上山打个野鸡,兔子,也能勉强度日。
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日日的将自己唯一的儿子薛丛虎拉扯大了。
时光荏冉,一转眼这薛丛虎十六岁了,生的浓眉大眼,活泼可爱成了两口子的精神寄托。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这虎子从去年冬天就咳嗽不止,身体变得十分孱弱。
两口子也没什么积蓄,拼命干活省钱给儿子抓药治病,可惜今年冬天孩子反而更重吐起血来。
就前几日,一夜晚,那薛丛虎咳嗽不止,嗓子里卡的尽是痰和血,老两口拼命给他揉胸拍背也没用,终究还是一口气没上来,窒息而亡。
薛家两口子,一看儿子突然没了,伤心欲绝抱着儿子尸首哭了一天一夜,最后没法子还是得商量着得让儿子入土为安。
在家里搜罗遍了,两口子也抠不出几个铜板,也买不起一口薄棺材。
两人实在无法,只能嘴里不停地给儿子道歉,流着眼泪将儿子用草席裹了,用板车拉到鹞子冲下乱葬岗里挖了个浅坑给埋了。
将儿子悄悄埋葬好之后,两口子跪在墓前念着往生咒,为儿子超度,直到天黑才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走了。
这夜,乱葬岗内月华如水,穿过层层叠叠的松柏树枝照在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纷杂百样的荒凉坟头上。
此时的山精“惑”的心情很好,乱葬岗的阴气太盛,对于靠阴气修炼的惑来说,这里简直就是神话里的洞天福地,他觉得自己靠着吸取乱葬岗内的阴气便能轻易活个千把岁。
今儿,又来了一个病死的年轻小伙子,在埋葬他的父母走后,惑围着他的小坟墓转了好几圈,拼命的吸干了周围的阴气。
惑觉得自己瞬间变得精神焕发,心情愉快,便三下五除二顺着树干爬上树梢,躺在一棵粗树枝上仰望着夜空发呆。
时节已近立春,林子里也有了万物复苏的气息,杨柳嫩芽的青涩之味,松柏树的微苦又带点油脂香的气味都随着微风飘入他的鼻间。
夜空湛蓝,湛蓝的,被一轮硕大的圆月照亮了一大半,惑头枕着枯瘦如干柴的双臂看着月亮上的影子,在努力分辨哪个是嫦娥,哪个是玉兔,哪个是吴刚,哪个是桂树。
一只硕大的猫头鹰蹲在他头顶的树枝上,一双大眼一转不转地盯着地面,嗓子里发出“咕咕”的低鸣。
忽然惑嗅到了一股陌生的气味,这气味是从乱葬岗林子外飘进来的,由远至近,越来越明显。这是一种非常复杂的腐臭气味,混合着酥油茶的腥膻之气、树木残叶腐败气味,和动物尸体腐烂的气味。
惑从来没有在乱葬岗内嗅到过如此强烈而有攻击性的臭味,他不由地翻身坐起,将身子隐藏在浓密的树叶阴影之后。
这时,他看见刚刚埋进男孩子的那个土堆开始轻轻摇晃震动,土堆尖端的土开始簌簌地向下滚落。
惑和猫头鹰都睁大了又圆又亮的黄绿眼睛向那小坟堆看去。
那土堆的抖动越来越剧烈,惑甚至感觉到整个地面都在颤动。
忽然一声爆裂之声响起,坟墓里原本裹着那男孩尸体的草席似乎被什么强大的力量撕碎,抛了出来飞向空中。
惑头顶的猫头鹰一惊之下“哇”地一声大叫,扑啦啦振翅飞去。
惑屏息定睛往下一看,只见一只手从坟堆里的土中伸了出来。
那只手迅疾如电的一挥,拨开上坟堆上的土,攀在了坟坑边沿。
紧接着另外一只手也伸出了土堆儿,那两只手合力扶住坟坑的边沿,向上一使劲。
只见土纷纷的甩起又落下,在一片土雨灰雾中,一个人影站了起来。
惑见状大惊,心道:“妈呀!诈尸了!”
虽然惑在乱葬岗生活了几百年,人杀人,人吃人,他见的多了,但是活生生地发生在眼前的诈尸,还是他鬼生头一次见。
他不由地觉得胆战心寒,将身子又往浓荫深处藏了藏。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好奇之心,偷偷伸出半张脸去窥探那活僵尸。
白天葬孩子的那对夫妻一看就是老实本分的庄户人家,那死去的孩子也应该是个土生土长,安安分分的农家孩子。
可是这个从坟坑里站出来的身影却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