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恨如潮来,一浪接一浪。
悔不该,早年在渡过密苏里河的时候,还对当时的苏族联盟心存幻想,想要和它共同瓜分西北地区,从而对他们过于心慈手软,给了他们苟延残喘的时机;
悔不该,对西进的纳瓦霍人和塞米诺尔人过于纵容,以为他们经过千里跋涉之后再翻不起风浪,从此只能消失于历史长河,从而没有及时对他们赶尽杀绝,反而让他们又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悔不该,远离华盛顿权力中枢太久,即便是自己背景深厚,可是权力的桌子上只能坐下那么多人,自己离得太远,迟早会被排挤出那个圈子的。不然的话,斯洛特的军舰上给自己运来的就不止是三个团2000人,而是更多的力量;
悔不该,给了白石城三年的发展机会,本以为这三年是自己发展的黄金时期,自己的确也筹措起了一支上万人的武装力量,可是谁又能想到,那只斑鸠,竟然就在自己的重重包围之下,飞起来了;
悔不该,将加利福利亚看得太重,却将俄勒冈看得太轻。没错,加利福利亚是联邦百年之后的黄金海岸,可是自己又活不到百年!看得太远,如今却在阴沟里翻了船;
悔不该,没有派更多的人去刺杀斑鸠,这个印第安人,成长得实在是太快了;
悔不该,让俄勒冈地区留下了太多的印第安人,如今他们一个个都打着火把,如潮水一般向自己奔来;
……
一重一重的悔恨,涌上弗里蒙特的心头。
即便是一口腥血吐了出来,心头依然在剧痛无比。
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火把,如今已经包围了他三面,眼看着唯一的后方,也即将要保不住了。
“总督先生,我们需要赶紧突围了!”
弗里蒙特突然又恢复了光明,耳朵便听见了一个声音。
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看见一个年轻军官在他的面前,用力地摇晃着自己的肩膀,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
“你说什么,休斯?”
“总督先生,我叫谢尔兹!”年轻军官惊讶地看了一眼弗里蒙特,说到:“我们赶紧突围吧!”
“什么?”弗里蒙特感觉自己的反应有些慢了起来,他一时不明白‘突围’是什么意思。自他有生以来,何曾听说过这个奇怪的字眼?
“总督先生,格雷姆在那边打开了一条通道,我们现在只要冲破这群印第安人兵线,就能突围了!”谢尔兹解释到。
“哦,你是说逃跑。”弗里蒙特明白了。
谢尔兹愣了一下,不过并没有纠正弗里蒙特的这个说法。
“来自左治亚的小伙子,你结婚了吗?”
谢尔兹不知道弗里蒙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问这样的问题。“总督先生,我们赶紧突围吧,没时间了!”
“你应该还没有结婚,可惜了!”弗里蒙特拍了拍他肩膀,拉着他站在山崖边,说到:“等你死后,不会有人思念你,你的名字最后只会成为阵亡名单上的一个符号,你的尸体都不会被运回家乡去,可惜了,你应该早点结婚的!”
“总督先生,我们现在应该马上突围!”
“突围不了啦,休斯!”弗里蒙特说到,他又一次叫错了名字,不过这已经不是重点了,谢尔兹都没有再纠正他。“你看那漫山遍野的火把,我们还能往哪儿去呢?”
“可是……”,谢尔兹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在他身后,格雷姆疯狂打通的那个缺口又合拢了,印第安人重新补上了那个口子。很显然,突围的机会只出现了不到1分钟,然后就又消失了。
“我还记得我最开始来到俄勒冈的时候,”弗里蒙特说到:“那时候这里到处都是游荡的印第安人,我和基特-卡森组织起了一支队伍,没日没夜地猎杀他们,本以为他们会越来越少,没想到他们就像是地下的老鼠一样,居然越来越多了起来。你瞧,转眼间,我都33岁了,基特-卡森都已经死去3年了!”
远处的火把越来越近了,火光已经能够照耀出弗里蒙特那长满胡须的脸。
昨天还英俊不凡的总督先生,现在一脸的颓丧,胡须乱蓬蓬地布满他的脸颊,像是沙漠上干枯的荆草从一样。
谢尔兹看了看悬崖下方,那下面都是白色的乱石,如果跳下去的话必死无疑。
“休斯,你知道吗,那时候的印第安人虽然多,可是一个个部落散乱不堪,各自为政,印第安人也像是水上的浮萍一样,凌乱又脆弱。可是你瞧,现在,他们竟然团聚在一起了!”弗里蒙特说到。
“总督先生,我们用衣服做一根绳索,等下从这里垂下去……”谢尔兹说到。
“在这三年里,那个名叫斑鸠的家伙,将一个个部落彻底打散了,再重新揉捏在一起,我原本以为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或者说至少需要三十年甚至更久,可是我没有想到,仅仅三年,他就能做到这种地步……”弗里蒙特说到。
“总督先生,只要咱们能够逃出去,迟早会有卷土重来的那一天的。印第安人不足为虑,和咱们比起来,他们无非就是一群拿着棍棒的猴子罢了……”谢尔兹说到。
“比起在这一场战争中打败了我来,一个团结的、凝聚的印第安人群体更加让人害怕!谢尔兹,你知道吗,美利坚有无数个像我这样的人,死掉一个弗里蒙特并不重要,换一个人也同样可以做俄勒冈的总督,只要美利坚足够强大,甚至派一条狗来做总督也行。但是,一个凝聚在一起的印第安群体,那将是联邦最大的噩梦……”
“呃,总督先生,能借用你的衣服吗?我需要一根足够长的绳子。”谢尔兹问到。
弗里蒙特却仿佛没有听见谢尔兹的话一样,自顾自地继续说到:“……这么多年来,我们杀得他们血流成河,说不定将来,他们也会杀得我们血流成河的——”
谢尔兹伸手去解弗里蒙特的大衣,刚刚伸出手去,却被弗里蒙特塞了一支手枪过来。
“小伙子,帮我一个忙吧!”弗里蒙特说到:“从我的后脑勺给我一枪!”
谢尔兹手里握着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他身后一百多米的地方,一群美军士兵正放下手里的武器,高举起双手,向着对面的印第安人士兵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