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早该猜到你是谁了。”蒋婆婆重新坐了下来。
他们的谈话始终与我无关。我插不上一句话,问了什么,他们也不说,仿佛我置身事外。
“到底发生了什么?婆婆,我告诉你实话,永叔也不是司机,他是谁我不知道,他根本不叫丁永,真正的丁永早驾车坠河渠里面失踪了半年!”
在两人之间,我自然选择站在蒋婆婆这边,我不知道永叔什么来意,但我觉察的出来者不善。
“他是谁不重要,早晚也得见一面,不碍事。”蒋婆婆笑了笑然后让我坐下。
永叔看着我,“有些时候,身不由己,以后你自然会明白的。”他如此的冷漠。
我感觉自己做了一件错事,便对永叔吼道:“你到底来干嘛?我就不该带你来!”
蒋婆婆打住我:“傻孩子,就算你不带他,他也能够找到这里。”
“得嘞,明白人。”永叔朝着蒋婆婆点点头,然后坐了下来。
“很想装糊涂,人嘛,难得糊涂。”蒋婆婆摇摇头,然后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算了,也懒得计较,你能不能给我一支烟的时间,这傻小子还一阵糊涂劲,你也说了,得帮他。”
永叔掏出一支烟,拿在手里:“你忙活那么久了,就不疼吗?”
蒋婆婆笑说:“想着给傻小子煮一碗鸡汤吃,也就忘了这茬事,别说,经你提醒,还有点疼了。”
“嗯。”永叔点点头,“那你抓紧点,我等你。”然后他点燃了那支烟。
这次他似乎有意抽的很慢。
“得嘞,谢过。”蒋婆婆和永叔的谈话,我听得云里雾里。
也来不及问,蒋婆婆就看向我,她表情非常严肃,让我吃了一惊。
她严肃说:“我下面要说的话非常重要,你必须记住每一个字,明白?”
我点点头。
蒋婆婆厉声道:“说话呀。”
我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出声:“明白。”
第一次瞧蒋婆婆用这种神态与我说话,我暗自祈祷千万不能有事!但显然不可能了。我之前大胆猜测过永叔身份,我极其不想承认,特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只可惜我猜中了。
真该死!
我有很多话想说,不说,感觉自己会被憋死,太多疑问压得我喘不过气,可惜蒋婆婆不让,她让我静静听她说,听她的每一句话,记住每一个字。
是诀别吗?不!我想咆哮,嘶吼,发泄!能给我一点点时间,让我一个劲发泄出来吗?不行的,我知道不行的,蒋婆婆带着微笑,那么看着我。
怪怪的。
那一抹笑,慈祥,暖心。
她颤着手摸向我的左边脸,嘴唇也抖动着,“话到了嘴边,怎么反而说不来了,对你就严肃不起来。”
无心的我,真的忘了心痛,我到底还是不是人?我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我盯着她:“婆婆,慢点说,我听着呢,咱不急,有的,时间有的。”
我想哭,却哭不出来。
没有眼泪,没有心跳,我是一具行尸走肉。
“不要怀疑自己。”蒋婆婆用手指划着我的脸颊,她笑着,“年轻真好。”
她笑起来的时候皱纹真多。
蒋婆婆深吸了一口气,因为着急,呛得咳嗽了两下,“桃木剑,还有袋子啥的我给你搁门背后挂着,走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带走,别说话,听我说。”
我愣住原地。
说着,蒋婆婆摸着走了几步,到身后柜子里拿了一个布袋子,袋子里的东西被她裹得严严实实,她将东西放到桌子上:“袋子里有件衣服,不时髦,你也别穿出去让人笑话,你是茅山弟子,没有道袍也不像话,找不到现成布料,就拿我的旧衣服改的,也不知道尺寸合不合适,将就眼力劲缝的,人懒,是老毛病了,改不过来。”
我早注意到烛台上流了不少蜡油,婆婆眼圈也有些黑。
我挤出一个笑,“我天天穿。”
“那不得臭死?好,好孩子,婆婆老了,眼睛也看不清了,你凑过来让我看看,我怕忘了你。”
她的瞳孔怎么放大了……
“我在这儿。”我拉过她的手。
她说:“都得踮着脚才能摸到你的脑袋瓜,我真的老了,有好多话想跟你唠叨。”
“还记得你第一次傻乎乎跑来找我的样子,当时我骗了你五十块钱,记得不?一直没还你,我得替你管着,知道你爱瞎花钱,大手大脚的,没个计划。那儿有个盒子,是跟你一起吃饭找的零,走的时候也记得带走。”
“要好好的……对人好好的,好好的活下去……”
婆婆的声音变得微弱,断断续续。
我看到了什么?鲜血!从她胸口溢出,浸湿了那厚厚的棉衣。
难怪!
婆婆她靠炉子那么近,很热的,她却穿那么厚,原来是为了掩盖这一切,害怕我看到。
咳!她再难克制上涌的鲜血,血从她嘴里洒到了我身上,她却说:“对不起……吓着你了孩子……”
永远都在为我考虑!这个时候了,您还在为我考虑!
我扶着她,“没有,没有,不要说话,不要有事。”我快要崩溃了。
“你不知道,我最喜欢看你拿着桃木剑的样子,再给我看看好不好?”蒋婆婆嘴上都是血,她却带着笑。
“好好!”我连滚带爬跑到门边去取桃木剑。
我晃眼看到永叔,他已经扔掉了手上的烟头。
我顾不上他,当我转身那一刻,婆婆已经闭上了眼睛,她始终没能再看到我手持长剑的样子。
其实婆婆早死了,她要很强的执念才能控制自己身体。
她的执念,就是看到我。
我崩溃在地,永叔骗了我!他不是说,画上的时间是傍晚吗?难道是昨天!
画,画的顺序,其实反过来才对!
婆婆最先遇害,其次是曹蓉和魏甲,最后才是小玉。
一切都迟了,太迟了。不迟!对,我还能找到婆婆的魂魄,让她像夏笑那样留在我身边。
“永叔?”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永叔已经走了,不知是否故意,凳子上落下了一顶帽子。
我之前见他戴过这顶帽子,黑色的毛线帽,里面有一标牌,没有商标,却写着“天下太平”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