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首页

大文学移动版

m.dwxdwx.com

第一百七十三章 自作孽,不可逭(3K2)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宰予隔着老远看到这个阵势,赶忙命令停车。

他站在车上先是清点了一下城门前的乐师与舞者人数。

刚刚数完,宰予的脸就绿了。

驾车的申枨也滴咕道。

“四十八人,这是诸侯所用的六俏啊!杞子自己用这个规格倒是没有问题,可如果拿来迎接咱们,那就……”

子贡则闭上眼睛聆听着悠悠传来的乐声,很快就分辨出了是哪首曲子。

“他们奏的是《大夏》。”

《大夏》是大禹时期所作的乐章,原本的作用是为了歌颂大禹治水的功绩,周王室偶尔也会在祭祀时选用这首曲子。

杞国作为大禹的后人,他们奏《大夏》也没什么问题,但宰予能不能受却是个问题。

宰予本以为他第一次作为主使出访,应该会是轻松加愉快。

谁能想到,杞子居然一上来就给他出了个难题。

这小子是成心要搞我,还是……

宰予转念一想,再联系到杞国近年来发生的变化,以及杞子先前对他屡屡献殷勤的行为,好像有点明白过来了。

现如今的这个杞子,并不是通过和平方式继承君位的。

而是在三年前,通过弑兄的手段上位的。

弑兄、弑父、弑君这样的行为,虽然在这个年代并不鲜见。

但你既然做了,也要做好随时承担后果的准备。

因为这样的行为完全不符合周礼中亲亲相爱、尊卑有别的准则,所以你干出这种事,就等于授人以柄,给了邻国合理的战争理由。

从前没有战争理由,各国想扁杞国,还得生搬硬套找点借口。

比如不敬天子、贡品太差、朝拜不及、国君无德之类的。

现在杞子犯了这么大的事,各国想要讨伐他,简直是名正言顺,这理由正当的,就好像真的是来主持正义的一样。

杞子应该是自己也知道这个国君的位子来的不大光彩。

但偏偏他又没有实力去和邻国掰手腕,因此要想坐稳君位,只有一种办法。

官方一点的说法,叫做通过灵活的外交手段在强邻间进行斡旋。

通俗一点的说法,叫做硬舔。

从目前的局势来看,杞子应该舔的不错。

至少他上位这三年来,齐国和鲁国都暂时没有动他的意思。

只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如此拉的下脸,舔两国的国君和世卿还不算完,就连我这个菟裘大夫他都要舔。

不过杞子敢舔,宰予可不敢收。

三桓敢在家里跳天子才能用的八俏,那是因为他们在鲁国根深蒂固,就算用了别人也不敢说什么,说了他们也可以不听。

但以宰予现在的实力,可不敢有半点逾越。

如果他大大咧咧的接受了,一旦这事儿传回国内,虽然国君他们不至于因为这点事治宰予的罪,但他在鲁国先前积攒下来的名声可就全完了。

遵礼好乐这四个字,是宰予在鲁国的立身之本,也是夫子教导学生的守则。

一旦逾越,那么他在鲁国的舆论体系中的评价就会急转直下。

说白了,如果他自己都不守规矩,以后还怎么拿修订版《周礼》去制裁别人呢?

不管是做生意,还是立法令,最重要的就是信誉。

一旦失信,这是付出多少东西都挽回不了的损失。

宰予想通了这个道理,于是便冲子贡微微摇了摇脑袋。

子贡也明白他的意思,于是便命令御者策马上前,由他这个副使先去与杞子交涉。

杞子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眺望远方的鲁国使团,然而却只见到一辆车驾缓缓驶来。

子贡的车驾还未等到近前,他便命令停下马车,然后遥遥的向杞子拜道。

“鲁国副使,掌交端木赐,拜见国君。”

杞子听到子贡的话,笑着问道:“端木子为何不靠近些说话呀?”

子贡闻言,面色板正的回道:“这是因为外臣有罪过,所以不敢靠近。”

“啊?”杞子疑惑道:“您何罪之有呢?”

子贡抬手扫过一众乐师,回道:“外臣奉受君命,担纲副使的职务,出使国外。

身为使团的副使,我本应事先打探清楚贵国的日程安排,将我国使团的人员身份与到达时间预先通知给您。

然而我却没能做到这一点,险些使得您违反礼仪,以诸侯的礼仪去接待了我国的大夫。

外臣犯下大过,罪无可赦,还请您责罚。”

杞子听到这话,脸色也变了。

不过他不是气的,而是吓得。

他从前没有与宰予打过交道,以往给鲁国送礼,都是和三桓、阳虎等人接触。

而这些人的德行也是众所皆知了,他们自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礼数的规格越高越好,越僭才越能说明杞国对他们的恭维。

有了和三桓他们打交道的经验,很难不让杞子把鲁国的卿大夫们当成一群虫豸。

所以在得知宰予即将造访的消息后,杞子也就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出城相迎这一招。

其实他一开始是打算出城三十里相迎的,但杞子转念一想,如果他对宰予就用了这一招,那以后三桓来了,他又该用什么样的形式去迎接呢?

总不能再出城六十里吧?

况且,如果真出城六十里的话,那不得跑到鲁国的地盘里去了吗?

杞子听完了子贡的话,说道:“唉呀,这怎么是端木子你的罪过呢?

两国距离遥远,使者传递消息有所出入,也在情理之中。”

子贡俯身道:“既然您不愿责罚我,那就请您赦免我的罪过。”

杞子忙问道:“寡人该怎么赦免您的罪过呢?”

子贡抬起头,挥袖扫过眼前的乐师、舞者,朗声道。

“请您先回到宫中,向臣子们下达命令,令他们撤去六俏之舞,平息《大夏》之声,再派遣贤能的大夫,来迎接我国的使团入城。

这样一来,我的罪过就能被您赦免了。”

杞子听到这段话,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

还好,鲁国的使者应该没有生气。

如果生气了,说的话也不可能这么给他留面子了。

杞子闻言,先是朝子贡拜谢:“蒙受您的指教了。”

子贡闻言,笑着向他拜别,随后便调转车头回去报告了。

远处的宰予见到聚集在城前的人群渐渐疏散了,也终于松了口气。

他正想要下令入城,忽然听见公输班童稚的嗓音传来。

“夫子,你为什么不愿接受这样的礼仪呢?”

赵母恤的声音也紧跟着响起:“我记得您从前说过,执掌国家的君主,要敬重贤人,这样就可以远离祸患了。

现在夫子您是天下少有的贤人,而杞国又这么敬重您,您不愿接受他们的礼遇,这是不愿帮他们免除祸患吗?”

宰予眉头一皱向后看去,这两个小子居然躲在马车上用来装礼物的大箱子里。

“欸?你们什么时候跟来了?这个时间,你们不是应该在乡校上课吗?

还有脸笑!逃课!逃课你们有什么好笑的?”

公输班腆着脸道:“乡校的课程,怎么能比得上您的教导呢?

我们同夫子去了一趟齐国,学到的东西,就比在乡校里三个月学到的还多。

如果能再同您来一趟杞国,那还不得抵得上半年的学习吗?”

宰予正想开口让公输班这个厚脸皮的小子开口背《诗》,谁知赵母恤又发问了。

“夫子,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您为什么不愿接受杞国的礼遇呢?”

宰予望着赵母恤那一脸期盼的样子,也不好对小孩子说的太明白,只能回道。

“做君主的自然应该礼贤下士,但做贤人的又怎么能不谦虚谨慎呢?

《易》中说:天道亏盈而益谦,地道变盈而流谦,鬼神害盈而福谦,人道恶盈而好谦。

一个人只要抱着谦虚不自满的态度,天地鬼神们都会帮助他,那么无论到什么地方还愁不得志吗?

接受杞国的礼遇,这看上去像是件好事。

但须臾之间,又有可能变成坏事。

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从前,商纣的时候,麻雀在城墙的角落里生出一只乌鸦。

商纣命人占卦,卜人说:大凡小动物生出大动物,国家一定风调雨顺、太平康乐,君王的名声也会传扬到远方。

商纣听说这件事后,沾沾自喜于麻雀带来的福份,再也不去治理国家了。

所以横暴没有限制,国外的侵犯也就来了,殷国于是被灭亡了。

这就是明明得到福兆反而酿成了祸患的例子。

而在殷商武丁时,先王的仁政丧失了,刑法也废驰了。

有一天,武丁的廷堂中居然长出了一棵桑榖,这颗桑榖七天就长成了一人合抱那样粗大。

武丁命人占卜,卜人说:桑榖是野外生长的植物,然而朝廷里长出野生植物,估计是要亡国了。

武丁感到害怕,于是时时警醒自己,小心谨慎地地修养自己的德行,施行先王的仁政,帮助灭亡的国家复兴,延续其他家族断绝的传承,启用隐居的贤人,阐明尊敬老人的方法。

三年以后,天下大治,万国来朝。

远方的国君因语言不通要经过翻译才能来朝见的,就有六个国家。

这就是得到祸兆,然而却修养德行,结果反而得到福气的例子。

像是麻雀生出乌鸦,庭院长出桑榖,出使国外却受到不合规格礼遇,这都属于异常的情形。

商纣与武丁的例子还历历在目,身为士人君子,又怎么敢见到福兆便直扑上去,而不考虑它背后所隐藏的祸患呢?

况且,以大夫身份去接受诸侯的礼遇,这本就是逾越本分,我又怎么敢不考虑其中的是非曲直,而坦然接受呢?

《书》中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

母恤啊!这句话,你可千万要铭记在心啊!”

赵母恤听得一愣。

为什么夫子只把这话对我说,而不对班说呢?

他想不明白,不过还是很懂礼数的俯身接受道:“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您的教诲,母恤记下了。”

------题外话------

作者一直追随读者的脚步,嗅闻他的行踪,但尚未下定决心,给他最后一击。

——节选自《宰予日记》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热门小说
我只有两千五百岁你老婆掉了五胡之血时代终末忍界玄尘道途奸夫是皇帝盖世双谐反叛的大魔王绝对一番信息全知者
相邻小说
灌篮之中锋荣光我成了人人趋之如鹜的宝物[快穿]汉旌全球废土:我的机械堡垒末世:随身携带庄园堡垒御妖:开局炼化扶桑木灌篮:我的湘北留学生涯四合院:从争夺工程师名额开始诡仙骗道木叶之平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