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琅握着酒樽的手指微微用力,侧脸看向程榭之,青年支着下颌,眼神一半落在大殿内的献舞上,另一半分给他。
他喉头动了动,酝酿好的回答在舌尖滚过一遭,还未吐出一个发音,程榭之就转回头去,无聊地说了句“算了”。
姬琅:“……”
程榭之屈指慢慢叩击着檀木桌案,声音低沉舒缓,暗合着某种奇异韵律。
程榭之:“刺杀齐王的刺客怎么还不行动?这出戏唱完就能回去吃夜宵了。”
正在看凤清寒跳一支水墨舞的系统回神:“……你除了夜宵能想点别的事情吗?”
程榭之:“有什么别的事情需要我思考?”
他认真想了想,然后给了自己一个万分肯定的回答:“没有。”
系统对不求上进的宿主表示了担忧,幽幽吐了一口气,正要劝说自家宿主不要被姬琅这点小恩小惠迷花了眼,就见姬琅又剥了颗晶莹剔透的葡萄递到程榭之嘴边。
程榭之一口咬住,弯着眼睛道谢,继续等待姬琅的下一轮投喂。
系统:“……”日常不想说话。
跟在姬琅身后的下属表情有种奇怪的压抑——能让他们主子亲手伺候到这个地步的,除了程榭之恐怕天王老子也没有这个福分。原本一想到程榭之那惊人的破坏力,他们不由得有点担心他们可怜的主子是被胁迫着处处伺候程榭之,正筹划着怎么解救姬琅于水火,就发现他们主子自己乐在其中,恨不得程榭之的一切都不要假手他人才好。
属下:……是他们多想了。
凤清寒的舞蹈融合了很多现代元素,风格大胆又新奇,很是能抓这些古代人的眼球,不过对见识过星际时代繁盛的娱乐文化产业的程榭之来说就有些平庸了。他眼皮子微微垂下,半睁着的眼睛里盛满困倦,似乎是有些累了。
系统见状奇怪地检测了一下程榭之的身体数据:“宿主,你好像有点劳累过度……但是您明明没有做什么事情啊……”
它声音泛着疑惑不解。
程榭之也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这种异样来的并不迅猛激烈,甚至称得上温和,只是一点点蚕食着程榭之的力气,让他逐渐产生一种类似“疲倦”的状态。
但这种“疲倦”对程榭之来说就是不正常的——他不会让自己精力不足的样子出现在人前。
程榭之蹙了下眉:“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系统结结巴巴:“……什……什么?”
程榭之没有再回答系统的问题,他伸手扯了扯姬琅的衣袖,“我有点累了,我们可以提前走吗?”
姬琅低眼看他,青年漆黑如黑曜石的眼睛里沾染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在九枝灯的烛火摇曳映照下,微微抬起与他四目相对,宛如有碎星浮动。
姬琅呼吸几乎一窒。
程榭之的声音也放得轻,轻到有些柔软,像是难得一见的示弱,又像是一个恶劣的玩笑——他开玩笑时也喜欢用无辜而柔软的嗓音,理直气壮的恶劣,却没办法让人责怪。
姬琅抓住程榭之的手腕,将他往自己的方向一带,吩咐了属下两句,又对齐王道:“本侯今晚有些不适,就先告辞了,不打扰各位兴致。”
他知会齐王一声,不等齐王客气挽留就带着程榭之径直走出大殿。
整个宴会场内气氛徒然一僵,随着姬琅的离开,场内各人心思又浮动了起来,不知道他们又揣测了什么,没一会都纷纷起身告辞,惹得齐王脸色青青紫紫,怒到极致又不能当场发作,他身边的美人凑上去安慰他,被他一把扫开,他脸色阴沉可怖地盯着大殿门外,从牙缝里挤出一丝恨意:“姬、琅!”
程榭之并不知晓齐王老人家过个寿辰这么命途多舛、不尽如意,姬琅大概也察觉到程榭之状态隐隐不对劲,二话不说带着他离开齐王宫。
程榭之体内有什么东西几乎要澎湃而出,系统正急得团团转,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落到程榭之耳朵里就像被打了码一样含糊一片。但他自己的意识依旧非常清楚:“我可能要变回原形了。”
“要快点回马车上去,起码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变回去。”
程榭之条理清晰地说着,虽然就算被发现非人类的身份也算不了什么,但他并不想花心思处理多余的麻烦——又拿不到气运。
姬琅握着他的手紧了紧。
程榭之又继续说:“突然变回去的原因我还没有找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变回来,解毒的事情可能会延后。”
“没关系。”
程榭之打断他:“我是担心再一次化成人形的时间间隔太长,你已经撑不住毒发身亡。”
冷漠又无情的口吻。
姬琅却不在意他的冷淡,甚至轻声笑了笑:“我会努力活着,等你回来。”
宛如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
“放心,也不会太久。”程榭之半阖着眼睛和他说话,难得心善带上几分安慰的意味。
……
程榭之料的一点也不错,果然上了马车不到一刻钟,他就在姬琅的注视下突然变回了玉玺原形。
姬琅凝视这块玉玺半晌,将他揣入袖中。
系统正疯狂排查程榭之突然变回玉玺的原因,急得焦头烂额,程榭之的意识体虚浮在虚空,盘腿坐着和系统有一搭没一搭地交谈。
颇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味。
系统要疯了:“你快想一想到底发生了什么啊!要变回人形咱们才能完成和姬琅的交易拿到气运值啊!”
它疯狂地扯掉自己衍生出来的数据流。
程榭之若有所思:“大概是因为我改变了世界线发展的轨迹。”
在原本的轨迹里,这场宴会上齐王遇刺,凤清寒大显身手,达成名扬天下第一步,但是这些都被程榭之一闹给蝴蝶掉了,导致世界线的轨迹发展出现了偏移。
系统数据卡顿了一下:“……所以?”
“我第一次变成人的契机是遇到了姬琅。他身上的气运非常强盛,甚至命格隐隐有紫微之相。”程榭之不紧不慢地说着,“我当时能变成人形应当和他身上的帝王气象有关系——毕竟我的‘本体’是与国运紧密相连的玉玺。”
“齐王寿宴上我改变了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轨迹,作为本世界外来者的我当然要付出代价。”
他当日变成人形,应该是无意中和姬琅有了接触,靠着他身上的帝王气运触发契机。后来他和姬琅相处颇为亲近,也就能一直维持人形。但是寿宴上他直接导致接下来应该发生的事情改变,那点庇护他维持人形的帝王气运作为“惩罚”被拿走,他就只能暂时变回玉玺。
理清楚其中的逻辑,系统终于松了口气,“那您接下来和姬琅多接触接触就能重新变回人了。”
说着,系统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等等……那不是意味着在这个世界宿主你要一直待在姬琅身边,才能做个人?”
不等程榭之对它的语言表达能力进行嘲讽,系统沉痛又惋惜地再度开口:“宿主,我早就建议您不如和姬琅睡了再说,不然现在也不用面临连人都做不了的问题,还能共享他身上的气运,一举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