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话音落下,整个宴会场上寂静地和灵堂出殡一样。众人屏气凝神,知道这是齐王有意要借着那漂亮不似真人的小公子给姬琅一个下马威——就要看姬琅肯不肯接了。
“咔嚓——”
清脆的坚果壳被剥开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一圈。
气氛从极致的凝固变得诡异起来,程榭之对殿内一众宾客意味各异的视线全然无察觉般,专心又剥了个坚果。
凤清寒皱起眉,盯着他看,再一次怀疑这么个只有脸可以看的废物真值得自己相信吗?
系统:“……别吃了。他们在商量把你打包卖给糟老头子!”
系统:“我就说你顶着这张脸太低调了不行,之前在帝国的时候哪里有人敢想娶你做小老婆。”
系统碎碎念着。
程榭之事不关己地看了看主位上的齐王,目光重新转回姬琅身上。
姬琅的表情冷得仿佛结冰,没有往日对着程榭之的笑意,阴沉得可怕。他背脊绷得笔直,眼睑下浮着淡淡的肃杀之气,搭在桌案上的半只手青筋毕露。
今天这事恐怕不好收场了。在场人默默想着,余光不由自主地瞥向还在剥坚果的程榭之。
众人:“……”
蓝颜祸水啊蓝颜祸水!
还是没有一点自觉的蓝颜祸水!
姬琅声音淬着寒冰:“本侯与齐王也不是秦与晋,不必结什么秦晋之好!”
齐王眯起眼,“卫侯也不必说得这样绝对!本王与卫侯都是怜香惜玉的人,不如还是问一问小公子的意见。”
程榭之又剥了个坚果,在一干人的注视下慢吞吞地抬起眼睛,对上齐王,像是遇上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其实比起卫侯来,我或许更知晓齐王怜香惜玉的心情。”
齐王正要大笑,程榭之话锋一转:“不过我对色.欲熏心的糟老头子,一向没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情。”
他说着,弯了弯漂亮的眼睛。没等众人从这昙花一现的美貌风情中回神,程榭之已经踩着桌案一跃而起直上台阶,没有人看清楚他的身影动作,视野里只来得及捕捉到一片天青色残影,然后便见那漂亮到妖异的青年提起齐王的领子,随手往外一丢,半个肥胖身躯重重砸在青铜桌案上,果盘酒杯随着震动洒落一地,一半砸在齐王头上,稀里哗啦一阵声响,砸的他头晕眼花。
程榭之弯着嘴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笑容中冷漠与轻蔑都毫不掩饰,甚至从齐王自下而上的角度望去,还有些森冷。
他被美色和酒液冲击的头脑终于清醒,哆哆嗦嗦伸出肥胖手指指着程榭之:“来人,护驾!护驾!”
殿内因为今晚设宴并未留人守卫在齐王左右,他这一喊,殿外的士兵急急忙忙冲进来,宫女太监惊得四处逃散,各国诸侯身边的人也亮出兵刃,提防万一。
场面一时极为混乱。
程榭之却懒得管这些嘈杂的声势,他从袖里取出一方叠好的帕子,覆盖在手心,蹲下.身与跌坐在地两股战战的齐王视线持平,微微一笑。
——
“咔嚓——”掰断了齐王的手指。
一阵惨烈的嚎叫声响彻大殿。
原本对程榭之样貌生出一点不可告人心思的宾客们心下一跳,隐晦又敬佩地向姬琅投去视线——像这等美人,可不是一般人有福气消受得起的!
凤清寒藏在柱子后,对程榭之一番行为暗自皱眉。这个人这样在宴会上没脑子不管不顾地一闹,到时候姬琅也保不下他。
这种没有一点大局观念的人,还好她没有指望。
程榭之起身,将碰过齐王手指的手帕丢开,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嫌弃。姬琅不知何时已经走上来,将程榭之隐隐圈在怀中,是一个保护的姿态。
齐王手底下的人将他们围了一圈,但顾忌着姬琅的身份,不敢继续动作。
“抓起来!给我抓起来!”齐王暴跳如雷大喊。程榭之视线一低,他顿时回想起被断指的痛苦,马上噤声。但整个身躯都在颤抖,分不清是因为愤怒还是疼痛。
程榭之慢条斯理地折起半截袖子,将齐王从满地狼藉中拎了起来。这一次他动作很慢,像是不情不愿拎起一个不干净的东西,可偏偏依旧没有谁成功阻止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今晚宴会的主人被那似妖似魔的青年戏弄。
程榭之笑意微深:“连为我断根手指都做不到,齐王陛下,你的怜香惜玉也太肤浅了吧?”
他遗憾地叹了口气。
“既然你对我并非诚心,那咱俩就没有缘分了。”
“真遗憾。”
齐王:“……”
谁跟你娘的诚心遗憾!
程榭之满意地欣赏了一会齐王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转头对姬琅说:“既然齐王没有诚意,那秦晋之好的事情还是算了吧。宴会可以继续了吗?我还想尝一尝齐王宫里大厨的手艺。”
姬琅低声微笑:“咱们是客人,宴会能不能继续还要问主人的意思。”
“哦。”程榭之歪了歪头,“那齐王应该没什么意见。”
齐王小命被人捏在手里,哪里敢说有什么意见,正要屈辱点头,这时他的长子像是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起身掷地有声道:“难道卫侯身边之人刺杀我父王一事就这么算了吗?还请卫侯严惩此等来路不明之人!”
齐王要被自己这个猪儿子气死了!现在的问题是惩不惩罚程榭之吗?是他一条命被人捏在手上快折腾没了!这家伙就是个疯子!疯子!
程榭之慢吞吞看了这位齐王长子一眼,齐王二子和三子一个正躺在地上装昏,一个满脸失望,未来开国皇帝司空明遥则坐在原位上事不关己——现在这个阶段他还在装双腿残废呢。
只有长子跳了出来。
程榭之有点理解为什么齐王这个脑子居然也会“后继无人”了。
“大公子,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随便插嘴。这点你父王没有教过你吗?”
“……”
姬琅没忍住轻轻弯了下嘴角。
齐王趁着这个机会狠狠剐了自己大儿子一眼,“犬子无知,小公子不要介意。”
“当然。”程榭之唇边的笑意深了深,带点莫名的意味,“宴会继续吧,齐王老人家的大寿,还是不要扫兴比较好。”
他说着,抓着齐王衣领的手一松,眉梢挑出一个浅浅的弧度,随即周围所有围绕着程榭之与姬琅两人的士兵手里的武器寸寸碎裂!
精铁制成的刀刃碎开成一段段,噼里啪啦掉落在地上,反射出银白寒光。
齐王心里头想着要报复的那一口气顿时瘪了下去。
——
这已经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程度了,即使是当时武林闻名的高手齐王也见过几位,没有一个人有这种可怕的能力。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他心底的愤怒转为惊惧,程榭之精致的难描难画的侧脸半隐在灯影里,依旧是让人目眩神迷的美貌,却再也不敢让人起一丝窥探之心。
那漂亮的青年抬了下手,指尖银白一闪而过,似是一片断刃。
众人才注意到方才围着他的士兵脖颈上都出现了一道淡淡的血线,心下极为骇然。
程榭之拉着姬琅的袖子走回原位,继续低头漫不经心地剥着手里的坚果。和之前一样漂亮安静地像只无害的大猫,但现在没有一个人觉得他无害无辜,只有一种对实力莫测的强者的惊惧。
他展现出来的能力,证明了他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取人首级多么轻而易举,游刃有余。若是他方才真动了杀心,齐王今天恐怕就得下黄泉和阎王爷诉苦了。
这样的人哪里会是姬琅的男宠,估计是他重金请来的秘密武器才对。齐王这次一不小心踢到铁板了!
各种浮动的猜测下,宫女收拾了一番现场,齐王给自己断掉的手指包扎了一下,装作无事发生地宣布宴会继续。
程榭之留了手,没有真的废掉齐王的手指,不过也需要修养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这对齐王本人来说绝对是不可饶恕的奇耻大辱,但明面上他自己已经承诺不追究,就不能再当面计较,只能暗自想着再找办法报复回去。
程榭之不管他心肠里的弯弯绕绕,他吃了一点菜肴,皱了皱眉头,有点后悔刚刚不应该为了吃饭草草放过齐王。姬琅瞧出他对食物不满意,说:“等会宴会之后我让小厨房做藕粉荷花酥。”
程榭之眼睛亮了亮,“好。我刚刚没有吓到你吧?”
他随口一问。
“没有。”姬琅笑着回道,顺便给他剥了颗葡萄,“只是有些意外你身手这么好。”
“还行。”程榭之咕哝着应声,其实当了五年一动不动的玉玺,他的身手已经没有那么敏捷,但对付一般情况也够用了。
他们默契地没有提及齐王,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位表面风光的齐王,并不是什么上台面的人物。
毕竟有脑子的君王也干不出齐王的作派,比如此刻让一群大臣的女儿当着各国使臣的面轮番上台表演——据说是他宠爱的哪个妃子给他出的馊主意。
宴会气氛逐渐重新开始恢复热闹,大家不约而同选择忘记了程榭之闹的一出,欢欢喜喜地开始向齐王贺寿,各家闺秀争奇斗艳更是将气氛推到顶峰。
——
只是到底不一样了。先前是为齐王贺寿,现在则多多少少是迫于程榭之希望宴会继续的“淫.威”——如果不顺他的意,要是他再突然暴起,把在场一堆人都杀了,他们找谁说苦去?
谁都不怀疑程榭之有这个能力,包括齐王本人。
下一个登台献舞的是凤清寒。
程榭之抬手打了个哈欠,对这些抚琴写字吟诗的表演没什么兴致,便随口和姬琅说话:“你想要这片天下吗?”
他声音淹没在嘈杂乐声中,却清晰传入姬琅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