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叔向他竖起大拇指,“孙兄官府有人,好不羡慕!为何不讨得一官半职?”
孙氏摆手解释,“只羡慕而已。官位再大,遇见上峰也要下跪。”
景辛寅便知,孙氏其实是为商贾地位抱屈,便问询,“孙叔做何营生?莫非经营民窑陶瓷?”
身边人代他回话,“非也。孙兄可是临淄县头号养蚕师,收入远胜过我等几位陶瓷商贩。”
众人纷纷夸赞,
“可不能小瞧那些绿色蠕虫,绫罗绸缎皆出自它口。”
“吐丝绿虫着实神奇,啃食树叶吐出黄金矣。”
“不假,陶陶罐罐如何与那绫罗绸缎相比?”
…………
此时,落于北角处的宴席中站起一人,高声吟咏:“虫蠕好比卧床女,昼夜不离一张褥;一匝长来一匝短,只为吐丝作茧缚。”
引起满堂喝彩,
“妙哉!此意境绝佳矣……”
“形象生动,老鸨为何还不来?”
“姑娘们何时登场啊?”
…………
景辛寅对诗词歌赋有所喜爱,立马听出此诗有取笑之意,乍听起来像是描述男女**,却是不怀好意。
孙氏立马拍桌子起来,指着那个书生大骂,“鼠辈!打嘴……你胆敢贬斥兰花门姑娘?你以为她们是民间商女任你欺凌?兰花门乃官设!”
景辛寅觉得这个孙氏有头脑,只字不提对方污辱蚕商之事,搬出官府这块巨石压他。
众人喧哗,各自议论。
穿黄色绸袍的商贾小声对乐叔解释,“那骚客将商女比作蚕虫,意在贬低养蚕者,最后一句是说,商贾赚不干净的钱。”
乐叔胡乱点头,压低嗓音说:“嗯,嗯,听得出来,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不知对方底细……”
那个骚客果然不服,诡辩,“这只是你一己之见,哪一句有诋毁佳丽之嫌?何况只字未提妓字……”反指他,“你这才是诬蔑诽谤。”
孙氏火气正旺,打算走过去讨教,但被同桌商贾拦住。
其实,他也只是做做样子,“你当我不识字?这也叫个诗?非但欠工整,且狗屁不通!究竟是谁吐?是上方女子吐,还是下方汉子吐?”
众人便嘻哈大笑,顿然化解。
此时,突然传来十分嗲气的女人声,“哎哟喂——这是哪个?是否席中有人放屁?气氛好不热烈……”
众人皆扭头去看,一个四十上下的妇女碎步走出来,虽然徐娘半老,却是丰韵犹存。
老鸨一出现,各方游客皆安静下来。
就连那个寻衅恣肆的骚客也无心斗嘴,向孙氏作揖道歉,“兄长勿恼,小弟只是即兴发泄,意在提振氛围,并无恶意。”
孙氏也是甩袖谦让,“诶,是为兄不仁,切莫记恨。”
老鸨媚笑中透着责备之意,左右搜刮他二人,“二位定是,不见姑娘,心情发燥所致。少的如此,老的亦如此,男人当真招惹不得,嘻嘻嘻……”
众人嘻哈笑,把讥讽当夸赞享用。
孙氏仰脸接招,“**此言诧异,男人此物,年纪越长越是醇香,不信去问那些姑娘们?”靠近,触碰一下她的手背,“莫非,已然淡忘那般甜蜜?可否有心重温旧梦乎?”
众人迎合,嘻哈笑。
老鸨立马出手捶打他的肩膀,娇嗔中带着快些,“快闭上你那破嘴!起初叫得比谁都欢,紧要关头却是不提气,好比那老驴拖车……”
众人又是一阵烂笑,纷纷向她伸出大拇指,
“妙哉!看他还敢吃你豆腐?”
“羞得好!好让他吃些补药再来,莫要害得姑娘们受煎熬……”
…………
孙氏向他们做驱赶手势,“去,去,去……吃什补药?”拍拍胸膛说:“身子硬朗得很,不信,明早可向姑娘们打听。”
众人撇嘴,老鸨取便说:“瞧,孙兄果真是火烧火燎,身上银子可否带足?”
孙氏掏出钱袋拍到酒桌上,“不带上银子还成?有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赶紧叫姑娘们出来献艺。”
众人皆有同感,
“就是,酒足饭饱,只差这一关矣。“
“赶紧叫姑娘们上桌陪酒才是。”
…………
老鸨便高举双手,优雅地拍打几声。
姑娘们便从一间屋内列队走出来,齐整的莲步,轻盈而柔美。
她们着装明艳,颜色各异,脸上的笑容朝气蓬勃。真可谓是:天下有多少种花,便有多少张不同的俏脸。
游客们看得是眼睛发直,纷纷夸赞,
“就属‘西凤雅居’姑娘养眼!”
“窈窕粉嫩,个个水灵……”
“嗯,果真比‘白猿阁’里的姑娘有味道。”
…………
乐叔把嘴凑到景辛寅耳边,“兰花门属官办窑子,里面的姑娘严格挑选,自幼培训,素质远超民间商女。”
景辛寅一边听,一边观察厅堂内的游客。
有一座酒席十分打眼,其中五六人气质有别于旁人,一瞧便知是武林中人,只是格外安静。
喜欢美女果然是乐叔的本色,说话时一直注视着厅堂中央站立的十几位姑娘,“这狼多肉少,你说今晚会不会打起来?”
孙氏接话,“老兄有所不知,少才值钱。此处银子作主,无人敢无理取闹。”
老鸨将身边的一女子指引亮相,“瞧瞧,紫云姑娘,杨柳身段、五官清秀、玉鼻红唇多可人?列位客官,有无**之念啊?嘻嘻嘻……”
中间一张席上有人喊,“多少银子,快些开抢……”
老鸨手臂虚张一下,“去,着什么急?首先让姑娘们展示一下各自才艺,如此大家才会尽兴。”
众人拍手叫好。
老鸨指挥十六位姑娘坐下,形成内圈,外围则是客官酒席,像是在做游戏。
有些姑娘善长乐器,有琴、笛、埙、排箫、琵琶等。
但各种舞蹈占主导地位,此外还有诗词歌赋咏唱,曲调优美使人沉醉。
景辛寅觉得紫云姑娘的才艺较为特别,她一边唱着诗经《国风》中的一首诗《蟋蟀》,一边演示:
“蟋蟀在堂,岁聿其莫。今我不乐,日月其除。无已大康,职思其居。好乐无荒,良土蹶蹶。…………”
曲调自编,嗓音优美,以娇柔形象的动作,绘声绘色地演示诗句中的内涵,使观者感怀颇深。
美酒下肚的男人们喜爱得拍手,
“妙哉!绝哉!”
“哎哟,好个小美人儿,好不心痒……”
“秀色可餐,所言非虚矣……”
…………
紫云姑娘在中央环顾四周,时而转东,时而转西,在照顾全局,从台下望,每个人都以为她在看自己。
有客官在争论,
“你瞧,紫云姑娘在注视我……”
“她分明是在凝望我,你眼神是否歪斜?”
…………
乐叔也被迷醉,“好一个‘蟋蟀在堂,岁聿其逝’……好一个‘今我不乐,日月其迈’啊……”看一眼景辛寅,“此女不错,身材行云流水,心也火热……可有兴趣?”
景辛寅轻轻摇头,“二叔若喜欢,可铭记在心,稍后便有机会。”
老鸨指哪个,哪个姑娘便站出来展示,“萱蓉,轮到你施展才艺,切莫保留,这关系到稍后的价码。”
萱蓉突出之处,在于那双水汪的大眼睛,眨眼之时,活像两粒黑珍珠撩拨每个男人的心怀。
她居然也选择紫云那种又吟又舞的形式,只是动作比她还要婉约。
她选择的诗优雅而哀婉,把一个女子出嫁前,与亲人依依不舍之情,体现得淋漓尽致,《国风》?《燕燕》: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滋如雨。燕燕于飞,颉之颃之。之子于归,远于将之。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酒桌上,居然有一男子抱着痛哭起来,“萱蓉活似我出嫁之女云芝……呜呜,云芝从小喜欢与檐下燕子交心,出嫁前夕便是这般模样,回想起来好不心碎……”
众人皆扫兴责备,
“五旬老汉哭天抹泪,成何体统?”
“就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家,天经地义之事……”
“你只欣赏萱蓉姑娘之媚便可,想那么多做什?”
“好兴致全被你败坏……”
………………
十六位姑娘的才艺全部展示完毕,客官们各自心中皆排有一、二、三……至于能否争到,还要看运气。
老鸨开始显露出专长来,清清嗓子,“噷——姑娘们的才艺,列位客官皆已欣赏,可谓是一个赛过一个……下面一个个来。”说着牵一个姑娘的手,向前跨出一步,“他叫芳琳,陪酒十两银子,过夜外加四十两……”
总是从较差的开始派发,应声的客官寥寥无几,想必皆看好其他姑娘。
老鸨脸一沉,“怎么着?居然瞧她不上?”向姑娘使个眼色,“亮条。”
芳琳姑娘便将青色衣裙往上拉,一根葱白长腿呈现在大家面前,表情变得格外妩媚。
这一招果然有效,瞬间多出几个叫价声,
“我出十五两,伴我痛饮。”
“我出二十两……”
…………
老鸨也不浪费时间,痛快答应,“暂且二十两银子送出,可我有言在先,倘若过后有人肯出高价陪夜,你要让出来,只退还你五两银子……”
那个客官满心欢喜地点头,上前去牵姑娘的手去自己的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