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个虎狼般的回族汉子“唿啦”全围上来,摁脑袋的、拧胳膊的、搂住腰的、踹大腿的、拌脚底的,盖楚鸿悲愤过度,根本没有想起还手就被扑压在地。
阮凤竹呼喊着“楚鸿”上前解救,却被几个健妇挡住了。
秦良玉始终不错眼光的盯着马千乘,看着耕牛过后石磨下血肉模糊的一团,坦然的,平静的,一副同生共死的心愿得偿的满足。
“嘎叭嘎叭,嘎叭嘎叭”
马千乘的脚骨、腿骨、腰骨一一粉碎的声响响过,石磨碾上他的胸口。
马千乘狂叫一声:“玉儿!”
眼睛一翻,登时气绝。
惨叫震彻了天地,震彻了秦良玉的心。
她心里很疼、非常疼,疼得化成了两弯清泪,而脸上却依旧坦坦然然。
这种痛和坦然最后融合成为庄严,一种执著了爱情真谛的庄严。
接着,马千乘的胸骨、头骨也全碎了,凄伧弥漫了四周围,一时间,清风、明月、梅林、山坳等等的天地间的万物都似凝滞了。
如此美丽的梅林,如此美丽的明月,如此美丽的爱情,此刻,伴着磨石下大片的血肉狼藉,请问梅林,你还美丽吗?
请问明月,你还美丽吗?
还有那涌动着爱的海洋般的“歌亲会”,你,还美丽吗?
天地间的真爱啊,你为这大片的血肉以及这一对大胆而可怜的恋人难过吗?
悲泣吗??
秦良玉并没有哭声,她依然沉静,沉静的就像盛开的白菊花。
爱侣顷刻间化作了大片的血肉狼藉,在她的眼中已成了共飞的蝴蝶比翼的鸳鸯,已经是没有人拆得开、阻得了的永远追随!
在她的口中,她一往情深的喃喃呢呢,信誓旦旦的叙叨,没有人能听清她说的什么:
似是两人的定情戏语,似是两人的盟情信语。
马千乘临死时尤为平静的面容,深情无限的话语,深深触动了盖楚鸿。
瞬间,万水肆奔的思潮在他的胸腹间鼓荡,鼓荡的揪作一团搅成一团,纠缠着到处乱撞。盖楚鸿心疼的厉害,却不清楚为何而疼:为马千乘?为秦良玉?还是为阮凤竹?
他猛地翻身挣脱了众人,见石磨“哐啷哐啷”的又朝秦良玉碾去,盖楚鸿上前欲救。
秦良玉摇头道:“少侠,您不用救我。生不能同欢,愿死可同穴!我,盼望着去死!”
这位粗犷泼辣的姑娘萱唇微翘,显出罕有的温柔,明亮见底的大眼睛一眨不眨,静静的等待着碾石,就像等待爱人马千乘抚摸她的身躯。
阮凤竹掩了面,盖九霄和半闲客扭转了脸,连一直大吵大闹的族人也突然感到一阵内疚,心情复杂的看了秦良玉一眼,各自低下头去。
只有耕牛和石磨,无情无义的朝秦良玉轧去。
盖楚鸿猛地闭了眼:“死了吧,死了吧!他们比我强,一起死了,心反而能永远牵在一起、魂魄也反而永远连在一起了!死了吧,死了吧!死了,到底比我这个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人强!为何我不死去!”
“哐啷哐啷”,那大片的、凄惨的血肉狼藉就要出现,出现在这群狠心碾碎真爱的人们面前;大片的血肉狼藉就要满足,满足这群不懂真情的人的冷酷!
秦良玉闭了眼睛,静静的,幸福的,就像等待爱侣温柔的、怜惜的抚摸,抚摸。
忽然,一只白鹤冲天而降挟起秦良玉,人们一惊,凝神瞧出并非是鹤,是鹤一般的一袭白影。
倏忽间白影已带着秦良玉远去了。
“啊?!有人救了那贱人!”
马震北呼喊着要追,但见碧沉沉的夜空中白影渺渺霓影遥遥,眼见着只剩天际一点,却要哪里去追!
盖九霄奇道:“她使得是无情帮的轻功!三妹,你看出来了吗?”
还用他说,阮凤竹早变了颜色失口叫道:“莫不是霜儿?啊?是霜儿!”
她一拂衣袖便欲追去。
盖九霄伸手拽住阮凤竹,道:“她的轻功犹胜于你,况且她已远去了,三妹你追不上了!”
次日清早,盖九霄携众人告辞,半闲客恋恋难舍一再苦留,送了一程又一程。
直到红日东升,半闲客拉着盖飞雪的小手仍不愿撒开。
众人来在一座小桥前,半闲客知道必须分手了,遥望西方尚有隐隐的残月,他勉强笑道:“小雪儿,咱们真是一见投缘,日后有空别忘了来此聚聚啊!”
盖飞雪声音中有了泪意。
半闲客又勉强笑道:“好了!小雪儿应该快快乐乐的,可别哭哭啼啼!好了,再出一联,雪儿听着:日在东,月在西,天上生成‘明’字;”
盖飞雪轻轻拭眼,沉吟着答道:“子居右,女居左,世间配定‘好’人。”
半闲客放声大笑,又称赞几句。
阮凤竹忽的招手将盖飞雪叫到车边,轻轻的耳语几句。
盖飞雪点头笑了,转身朝半闲客道:“老爷爷,雪儿也有一联请你来对!”
说着,她一指旁边的小桥,“说一声去也!送别桥头,四万里长驱,过桥便是天涯路!”
半闲客低头沉思,却见盖飞雪嫣然笑着,翻上马背随众人远行去矣。
自从目睹了马千乘粉身碎骨的惨状,盖楚鸿愁绪茫茫,怅然若失,硬的石头一样的大疙瘩总是压在胸口,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他好想大喊大叫一番,以去除这团抑郁,却喊叫不出。
如何抽去胸中块垒?
他几乎被压得顶不住了,总觉得马千乘与他情事无异,心境相通,下场或许也会相同。
每每想至此,一个酸热的浪头便会直涌上心头,让盖楚鸿几乎坠下泪来。
每日里盖楚鸿更加冷漠,更加风骨峭峻神情愀然。
盖楚鸿越来越感到自己内心的脆弱,面对这份感情,他不敢正视、无力夺取。
他恨自己,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敢像那夜雪地里一样的,抱着人事不知的阮凤竹径去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从此朝夕相伴鸾凤和鸣,没有闲言碎语、没有眼光唾骂,一切不该有的东西都没有,只有他和她!
甚至盖楚鸿又想,假设阮凤竹愿意,他宁可杀光所有胡说八道的人,杀的人们不敢去谈论他和她的事,即使落下千古骂名。
然而,这些只是想想而已。
盖楚鸿依然和阮凤竹近在咫尺心隔天涯,他依然无法如愿的对待她,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