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捧着金子直勾勾的瞅着鹦哥,一动不动。
赵阿达咧嘴一笑:“老兄,相信了吧。咱们有交情,金子我送于你了!”
说完,又将白花花的银子分给闲汉们。
待来到盖楚鸿面前时,赵阿达挤眼一笑。
阮凤竹怀中的雁儿醒了,阮凤竹一面轻轻的拍打,一面悄声问道:
“是怎么一回事?”
盖楚鸿忍不住轻笑道:“东西早就埋好了。”
辣椒皮却变成了木雕泥像,傻呵呵的,两眼一直追着鹦哥。
人们渐渐走了,赵阿达牢牢地提着鹦哥也走了,辣椒皮跟出几步,又站住了。
辣椒皮木然的回到家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那只鹦哥。
直到五更天,他终于想到一个主张,立时兴冲冲的跃然起身,吩咐家人大摆酒筵。
他又亲自去请附近的豪绅巨富,因为紫檀堡声名显赫亦在被邀之列。
辣椒皮脚不沾地的直忙到下半晌,诸多事宜办妥之后,才敲锣打鼓的请来赵阿达。
酒宴设在后花园的含云楼上,盖楚鸿与阮凤竹面东而坐。
此时夕晖斜斜,园内婀娜生姿的杨柳迎风逸摇,不时扑塑塑撒下来雪粉银末。
云楼尖、假山顶、柳枝头、玉地上的积雪被晴好的圆日照的耀目生彩,“滴滴哒哒”的淌下如同鸣乐般的雪水来。
辣椒皮殷勤的把盏布菜,面上的笑容比园中的积雪还厚。
穿梭着添酒加菜的仆人们半晌才绝,之后远处乐声渺渺,一众轻衣薄带的舞姬袅袅行来,白玉瓶中一个个美貌女子衫裳艳丽,曳曳依依挥袖而舞。
豪绅巨富们瞧的眼直,停箸不食。
唯有赵阿达抱着鹦哥闷着头的只顾狂吃猛喝。
辣椒皮端着酒壶谄笑着凑到他的近前,给他满满斟了杯酒,恭恭敬敬的说道:
“赵爷!咱们有交情,这只鹦哥不论贵贱,你可一定得卖给我!”
如同听到世上最难置信的事,赵阿达高声叫道:
“什么?卖给你?嘁,你是想钱想疯了吧,这是宝贝,这是无价的宝贝!”
众人听到叫嚷,赶着上来问询出了什么事。
赵阿达约略的讲讲经过,又道:“这是我的命,能卖给你?”
辣椒皮打恭作揖的哀求赵阿达,众人也帮着说情。
赵阿达故意严辞拒绝了好半天,才为难的对辣椒皮说道:
“不是我小气,鹦哥确是宝贝,任谁也舍不得。可谁让咱们有交情呢,大家公议公议,只要价钱合适,我就豁出去了!这可是看在咱有交情的份上!”
辣椒皮喜的发狂,连声道:
“咱就是有交情,赵爷多么的讲义气!是条仗义汉子!我出一千两白银!”
“嘁!”
赵阿达头一拧,嗤了一声。
众人将辣椒皮拉到一边,埋怨道:
“你也忒小气了!这样值钱的东西,用家业换了也值!”
辣椒皮听了,不由得犹豫不决。
不知不觉中晶莹皎洁的弯月徐徐的升了上来,洒下柔纱一般旖旎的清光,笼罩着翩翩起舞袅袅婷婷的女子们。
夜风缕缕,香音浅浅,婆娑的杨柳似乎听懂了妙音,轻抖长臂,慢扭姝头,也随之姗姗而舞。
轻歌曼舞使得天地一时之间变小了,楼头的婉月、莹雪覆遮的淑柳,一时之间也变低了。
此情此景令阮凤竹心头一轻,赞道:“好美!”
盖楚鸿一笑,并未答言。
辣椒皮仍在犹豫,忽有一人急道:“你若不肯,我便与他换好了。”
辣椒皮喝道:“谁敢!我也豁出去了!”
他一跺脚来在赵阿达近前,“赵爷,我的家业全归你,这总成了吧。”
当下由众人作保,辣椒皮与赵阿达写了契,画了押:
辣椒皮的家业归赵阿达,赵阿达的鹦哥归辣椒皮。
众人向辣椒皮欢声道贺。
辣椒皮更是欢天喜地,迫不及待的吩咐下人即刻多多准备铁铲麻袋,要动身挖金子去。
赵阿达道:“哎哎哎!这已是我的家,他们是我的佣人!”
辣椒皮一愣,随即明白了,心道:
“是你的便是你的,又能怎么样?宝贝却归了我呢!你这个傻瓜!”
当下,辣椒皮在众人的簇拥下,趾高气扬的搂着鹦哥来到野外挖金银。
走到一个池塘边,辣椒皮问道:“鹦哥,鹦哥,这里有银子吧?”
鹦哥叫道:“那是一定哩!”
辣椒皮赶忙一挖,却什么也没有!
辣椒皮又问了一遍:“鹦哥,鹦哥,这里有银子吧?”
鹦哥叫道:“那是一定哩!”
辣椒皮爬到地下一挖,还是没有!
众人安慰道:“去别处瞧瞧!”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来到一片坟茔,辣椒皮问道:“鹦哥,鹦哥,这里有金子吧?”
鹦哥叫道:“那是一定哩!”
众人一挖,仍是啥也没有。
一连换了十几个地方,都没有。辣椒皮知道受骗了,全身淌下汗来,哆嗦着嘴唇对鹦哥说道:“鹦哥,鹦哥,我可上了你的当了!”
鹦哥叫道:“那是一定哩!”
辣椒皮浑身栗抖,怒喊道:“鹦哥,鹦哥,我可吃了你的亏了!”
鹦哥又叫道:“那是一定哩!”
辣椒皮肚子都气炸了,瞪起两只牛眼,把鹦哥猛地往地下一摔,恨恨的咆哮道:“你可气死我害死我了!”
鹦哥一抖翅膀翻身飞到树梢上,又叫道:“那是一定哩!”
辣椒皮一屁股瘫在地上,哭天怆地的惨号起来:
“哎呦!我的一天一地的家业呦!我那成群的骡马、仆从呦,我那几十亩的田呦!你这该死的鹦哥可坑了我喽!嗬……挨千刀的赵——阿——达!”
众人有心中如愿偷谢佛天菩萨的,有虚情假意略略劝解的。
阮凤竹瞧的尽兴忍不住现出笑靥,拍着手喊道:
“有趣有趣!太有趣了!——真是好玩!”
转头对盖楚鸿欢颜称赞:“真有你的!”
自从雪地里与她相识,她的眉梢睛底总有抹不去的轻愁,而此刻,盖楚鸿望着她畅意开怀、舒心嬉笑的样子,真是说不出的欣慰。
他想:“如果一生一世她都这样快活该有多好!”
阮凤竹笑问:“鹦哥怎的竟也会气人?”
盖楚鸿道:“它就会说那一句话!”
阮凤竹又是一阵欢笑。
两人说笑着往回走,夜月楚楚生姿,阮凤竹素来喜爱月景,遂一路流连的慢慢赏玩。一连几天,阮凤竹一想起鹦哥的事就偷偷的笑个没完。
盖楚鸿不料小小的恶作剧竟让她如此快乐,遂留心了几日,又将阮凤竹带到沧县县衙前的酒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