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楚鸿几步走近,展颜笑道:“雪云散尽,放晓晴庭院。——幽香淡淡影疏疏,姑娘好兴致,竟出来赏梅。”
凝睛打量了已梳洗干净,愈发显得纤尘不染莹洁如雪的阮凤竹几眼,笑道:
“姑娘气色好多了,但应多修养几日,怎好急着出屋?隆冬季节天气极寒的。”
阮凤竹知他年纪不大,身高也和自己差着一截,可说话语气、行为举止酷似成人,她不觉纳罕。
而且,阮凤竹发觉,这个男孩的笑容能使严寒逝解冰雪融消,立时能令人感到春天的温暖。
阮凤竹扶摸着婴儿的粉脸,淡淡的说道:
“我没事了,倒是少堡主连日来着实生受。虽说大恩不言谢,我仍得说一声。”
盖楚鸿释然逊道:“姑娘何必客气。不敢请问姑娘贵姓?”
“哦,不敢称贵贱姓阮,阮凤竹。”
因早从盖九霄口中得知了他的名字,所以阮凤竹没有反问。
盖楚鸿赞道:“好名字!风中的翠竹,好雅致脱俗的名字。”
两人又闲聊几句,只见张嫂啼啼哭哭得走来,一头走一头喊道:
“少堡主,您得给我们作主呀!”
两人追问出了何事,张嫂道:
“少堡主知道,我儿子赵阿达自小给‘辣椒皮’扛活,一年四季出的是牛马力,吃的是猪狗食,干了六七年,没落下一文钱哪!”
她抽泣的诉说:“去年,我说给阿达‘咱得了少堡主的接济,不用再受那份罪了。’阿达应了,谁知道辞工的时候‘辣椒皮’不允,死说活说的非让阿达仍旧干下去,最后竟哀求起来。阿达心肠一软,就又留下了。可是前些时,阿达生了大病,‘辣椒皮’嫌他不仅不能干活,还得白白的费米钱,一狠心便把阿达赶了出来。嗬……天杀的‘辣椒皮’手辣心狠,真真是一点儿天良都不讲啊!这个刻薄鬼,一文工钱也没给,更不用说治病的药钱啦!”
说着,放声大哭。
阮凤竹愤然道:“真是没有天理了。”
盖楚鸿也嗔目怒道:“着实可恶!”
即刻就要打到辣椒皮的府上去。
转念一想,有了好主意,遂递过几两金子,又对张嫂吩咐了几句。
张嫂闻听破涕为笑,一张净是皱纹的老脸登时乐的开了花,高声答应着兴冲冲的去了。
盖楚鸿拉了阮凤竹的手道:“走,瞧热闹去!”
辣椒皮是邻村的地主,对待长工佃户是出了名的恶毒。
盖楚鸿早就想收拾他了,此时携了阮凤竹先来到张嫂家中,见赵阿达穿了身阔气衣裳,提着一只红嘴绿毛的鹦哥正得意的出门,两人尾随其后。
不一会,赵阿达来到辣椒皮府门前大声嚷嚷:“发财了!发财啦!”
附近的闲汉凑过来观看热闹。赵阿达自顾自的嚷嚷,眼梢眉底都是兴奋。
辣椒皮听外面呱唣的不堪,阴沉着脸出来一看,嗬!
前几天还病的厉害的赵阿达此时生龙活虎的像换了一个人,而且穿绸裹缎的竟如骤然暴发了一般。
辣椒皮干笑着问道:“几日不见,赵兄好像发了大财!”
赵阿达撇嘴昂头,根本不理睬辣椒皮,傲慢无比的腆肚挺胸。
口中仍只是喊道:“发财了!发财啦!”
辣椒皮见状更以为自己的猜想对了,堆起一脸的笑容道:
“赵兄赵兄!你真的发迹了?真是可喜可贺!——不知你哪行发的财?”
赵阿达翻翻眼皮斜了斜辣椒皮,一指鹦哥,又抬首向天。
辣椒皮不明白他的意思,连连追问。
赵阿达支吾了一会才故作神秘地说道:“金银成山全靠它!”
他又一指鹦哥。
辣椒皮颇不以为然,狐疑的问道:“凭这玩艺?”
赵阿达闻听“哼”了一声,撩起眼皮狠狠的白了他一眼,骂道:
“你懂个屁!这玩艺?——当心你的舌头得罪神灵被砍了!”
辣椒皮唬了一跳,看看赵阿达郑重其事的样子,再瞧瞧普普通通的鹦哥,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它能是什么金山银山。
遂改口道:“赵爷赵爷!您快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就别卖关子了!”
赵阿达回头望望闲汉们,转身压低了声音对辣椒皮说道:
“千万告诉不得别人的。前几日我病的要死,这你是知道的。正在想着我赵阿达一辈子没做过昧良心的事,怎会得了这样的没下场?瞧病没钱,买棺材没钱,咳!”
辣椒皮脸上臊臊的却装作若无其事,专心听着。
赵阿达叹口气,接着讲道:
“正自迷迷糊糊的,忽见金盔金甲的一位神仙飘在雾气沼沼的半空中。只听他对我说道:‘阿达,我本路过,不忍心让你这般的好人没有好报,特来医你。’我惊的说不上话,只见他一挥手撒下一道金光,我的病竟立时好了!
他又道:‘趟马林里有只鹦鹉,能够识得哪里出金子,哪里出银子,你快去寻来吧!’
然后神仙一下子不见了。
过了足足大半晌我才醒过神儿来,急忙跳下炕来到趟马林,当真有一只鹦哥立在矮树枝头叽叽喳喳的叫道:
‘赵阿达!赵阿达!你是赵阿达!’我高兴的都要疯掉,扑上前死死的抓住了。”
赵阿达又一指鹦哥,“这是个宝物啊!”
辣椒皮半信半疑,“它能识得哪里出金银?”
一再的坚持要试试看。
赵阿达拍着胸脯赌誓发愿的肯定,雄赳赳的提着鹦哥头前领路,同辣椒皮走到一口枯井边。
闲汉们不知所以,一窝蜂的跟来。
盖楚鸿朝阮凤竹一点头,两人随后赶到。
赵阿达问道:“鹦哥,鹦哥,这里有银子吧?”
鹦哥叫道:“那是一定哩!”
赵阿达让辣椒皮跳下一挖,果真挖出一小坛白花花的银子。
众人轰声惊奇。
又往前走,是一片水湾,混浊的冰层下面净是残叶烂枝和污七脏八的杂物。
赵阿达径直走到湾边,问道:“鹦哥鹦哥,这里有金子吧?”
鹦哥叫道:“那是一定哩!”
辣椒皮一挖,又挖出一包金子。
这一来辣椒皮馋的几乎流下涎水来,眼睛陡然间变得猩红,心里又羡又恨,想:
“这样的好事怎的落不到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