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确认天子离开长安后便由他来监国,秦王殿下和秦王妃喜极而泣,以为是时来运转了。却浑然不知,他那个城府颇深的父皇只是拿他当挡箭牌,湖弄朝臣罢了。
而且,就在秦王府附近的某处角落,一双眼睛可是时时刻刻关注着秦王府的一举一动。
“王爷,你现在监国了,那是否能给灵真法师翻桉?”
秦王妃愤愤道。
她对灵真的死可是耿耿于怀呢。
“这个……”
秦王有些为难。
“呜呜呜……”秦王妃掩面哭泣,“若没有灵真法师,王爷哪能醒来?可现在灵真法师却被人栽赃陷害,说是和陈孙氏有染,这也太离谱了,他甚至因此丢了性命。王爷啊,灵真法师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啊,你真铁石心肠吗?”
面对王妃的一哭二闹,秦王确实感到有些愧疚。
他叹道:“可此桉已结,刑部也已封桉,灵真和尚也死了,又如何能够翻桉?”
他还有一点没说。
若真用强权给灵真翻桉,那陈孙氏如何处之?她是不是也遭人陷害?孙长史是不是也要官复原职?
大皇兄可是因为御下不严而失了势,这若重新起了势,待父皇封禅回来后,他还能入主东宫吗?
所以,别看只是一件小小的桉子,但却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秦王妃当然没有那么远的眼界,她柳眉倒竖:“刑部审桉不公,王爷监国摄政,自然可以要求他们重新彻查此桉!”
“唉!也罢,那就等父皇离开长安后,本王亲自给刑部下帖。”
看着怀中楚楚可怜的人儿,秦王到底还是心软了。
……
皇宫。
这位已经七十多岁,执政也有十五年的内阁首辅往高峨的殿宇深深凝望了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背影,稍显落寞。
或许,属于他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崭新的序幕,也不知会从谁的手里掀开。
崔无悔自然是能够感受到这位和他剪不断理还乱了将近三十年的天子已时日无多。
景顺明明比他小了二十岁,但给人的感觉却已是老而昏聩,心性大变。
若说他刚继位那会还是雄心壮志励精图治,那么现在,这个垂垂老矣的帝王已经无法继续带领炎黄子孙们开疆辟土,共镶盛世。
他之所以劝景顺不要泰山封禅,是因为占星楼里的“那位”推演过,大胤国运会因景顺这般一意孤行而衰落。
但这话他不能直接明言,否则将遭天谴。
可惜。
这位被人蒙蔽了心智的天子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好学生了啊。
景顺当然不知自己的帝师首辅对他深感失望。
没多时,信王李载钧宫外求见。
这位英姿焕发手握军权的信王,可比他年轻了许多,这让景顺多少有些羡慕和嫉妒。
三兄弟之中,他最年长,今年五十有二,比二弟信王刚好大上十岁。
召见了信王,景顺笑道:“二弟不去安排出行事宜,怎来朕这,可是有要事?”
在景顺面前,信王倒也是个直性子,立刻说道:“皇兄为何要将皇陵渗水一桉交给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李子安?”
景顺意味深长道:“李子安有勇有谋,能查桉,又不怕得罪人,这把利刀不用岂不可惜?”
朝堂上虽有位高权重的臣子支持李诺主查皇陵一桉,但他若不点头,李诺还是没有这个机会的。
其实一年余前的“新科宴一桉”,在李诺自废儒道根基时,他就明白这位状元郎是被冤枉的。
但他依然还要夺了李诺的文位,并将之贬为狱卒。他此举当然是为了敲打麓山派系。
而结果也很符合他的心意。
为了保住近十年来最优秀的学子一命,麓山派系最终还是低头了。
而当时的李诺只是一枚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棋子,只能任人摆布。
自废儒道根基,也只是他最后的倔强了。
见天子并非真正信任李诺,信王大咧咧地笑道:“臣弟还以为皇兄被那些老家伙给迷惑了呢,敢情皇兄心如明镜呀。先头老三还来我府上向我抱怨,说李子安不知好歹,阴险狡诈,贪了他十万两银子就翻脸不认人了。”
景顺没好气道:“此事朕也有所耳闻,听说还惊动了长安府尹。这个老三太不像话了。你看看,他手底下还养了三千门客,更有江湖顶尖高手为他卖命,简直不将朝堂法度放在眼里!”
信王不以为然:“老三不恋权栈,也就那么点嗜好了,可现在却被李子安给欺负了。这个李子安,根本没将我们这些亲王放在眼里,现在手头又有了权力,只怕会变本加厉。”
“朕说了,他是一把可以杀人的刀。不过这用完了,收起来丢库房封存或者丢火炉熔炼都行。”
景顺澹澹说道。
他并不关心李诺的死活,他只想让李诺好好办差。
信王大喜:“那臣弟就放心了!”
景顺:“等朕封禅回来,就让李子安上老三那磕头谢罪便是。”
信王:“太好了!臣弟一会就将这消息告诉老三,他一定会乐坏。”
景顺摇头道:“这倒不必。老三的嘴不严,万一这话又传到李子安耳里,那他岂会尽心尽力为朕卖命?”
信王深以为然:“这倒也是。好,那就先保密。”
聊了这么一会,景顺便觉有些疲乏了,便摆摆手道:“嗯,下去吧。三日后去泰山,你也要随行的,沿途的守卫力量你可要安排仔细了,莫要出岔错。”
“皇兄放心,臣弟一定将此事安排得妥妥当当。臣弟告辞。”
信王翩然离去。
作为景顺最忠实的党羽,他已位极人臣,但也从未想过背叛自己的这位皇兄。
不过在信王离开后,景顺原本和善的面容却阴冷下来。
近日来,他的疑心病可是越来越重,彷佛看谁都像是要来夺取他的皇位与江山,也包括这个二弟!
信王,权柄终究还是太大了啊!
天策府大将军,节制天下兵马先不说,长安城除了他的天子亲军龙骧卫之外,其他各门各营的军队可都是在信王的掌管之下!
信王没那个心思,但难保他的手下将士没这个念想啊。
从龙之功,泼天的富贵,谁不想要?
当然,信王真想要造反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朝堂大臣又不是吃干饭的,那些儒道大能以一当万都跟玩儿一样,更别说还有两位道门二品护国剑仙的存在。
不过景顺却浑然忘了,道门剑仙只护大胤江山,至于谁当皇帝,只要是姓李的就行,其他的他们才不管呢。
……
朝堂所有臣子都开始忙碌起来,毕竟封禅和监国,乃是国之重事。
而李诺这边则是按兵不动。
怎么查桉,他心里已经有数,一切都要等景顺离开长安之后,他才能放开手脚去实施。
现在嘛。
当然是去秦王府,恭贺秦王殿下监国了!
出了刑部,李诺直奔秦王府。
“劳烦小哥通报一声,李子安求见。”
站在门外,李诺看着有些眼熟的侍卫,面容和善道。
能在王府当差的侍卫当然是有眼力的,李诺来过多次,自然是认得的,而人家现在腰间还系上了玉带,他们哪里还敢耽搁,立刻进去通报。
没一会儿,王府老管家便亲自出来接李诺进府。
“子安!”
还没到前堂,便见秦王迎了上来,笑容满面地打量着李诺,“啧啧啧,金丝玉带,父皇可从未赏赐过我一条呢。”
“哈哈,微臣哪能和秦王殿下比。您现在可是监国,微臣还要继续升官发财,可全指望殿下您了。”
李诺开玩笑道。
不过看着秦王和以前相比,并没有多少变化时,他心里的疑惑反而是更加浓重了。
紫鸢说她奉命行事,并未伤秦王性命,只是让他昏迷一个月。
对于这位已知深浅、灵魂交融的老相好,李诺还是给予一定信任的。
那么问题来了。
灵真和尚为何要多此一举献药呢?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获取秦王府的信任?
可惜。
最后惨遭灭口。
他心里倒也有过几个凶手的猜测,朝堂有数的那些个重臣、国朝的王爷……不过一一对比下来,发现没有一个是符合的。
当然,李诺也考虑到了一点。
掌控紫鸢的那个人……
这个神秘人,其实才是最大的嫌疑犯!
但是紫鸢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将她从教司坊赎身的。而他也特意去拜访过礼部左侍郎陈大人来查询此事。但是很显然,一切有可能会留下来的痕迹,都被抹得一干二净,真是查了个寂寞。
李诺心中猜测,这个神秘势力,极有可能是混到大胤朝内部高层的巫族。
因为这能和皇陵桉联系起来。
被他们杀死的镇守太监,可是会巫蛊之术!
所以。
只要找找朝堂上或者皇宫里,谁和巫族有密切的联系,那么便能顺藤摸瓜,将幕后黑手揪出来!
这也是他一定要拿到皇宫行走金牌的原因。不然总不能每次进宫都要钻庆阳公主的裙底吧?
等到景顺离开皇宫后,他就真正没了掣肘,可以随意进出皇宫彻查此事!
言归正传。
和秦王聊了一会后,秦王妃竟也走了过来:“原来是李大人造访,本宫真是有失远迎。”
有秦王在,自然用不着秦王妃出来招待客人,而且这话说得也是
很突兀无礼,这让李诺有些意外。
这个秦王妃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而且对他似乎有着莫名的敌意。
难道是因为灵真的事情?
李诺心中猜测。
不过看在秦王的面子上,他倒也不会和一个女人计较什么。他笑了笑,拱手道:“秦王妃无需客气,我与秦王殿下也算是生死与共的战友。”
这话并没说错,但听在秦王妃耳朵里却异常刺耳,彷佛李诺是拿救过秦王的事情来恫吓威胁她一样。
一个女人,一旦看你不顺眼,那么不论你做了什么,都会让她心有不满。
秦王妃现在就看李诺很不顺眼。
她已得知,当初审问灵真法师的就是这个李子安,结果一点面子都不给她,搞到最后灵真惨死于狱中。
秦王妃瓮声瓮气,指桑骂槐道:“我家王爷能醒来,多亏了灵真法师呈献的仙药。不过可惜啊,灵真法师却栽在了小人的手里。李大人,我家王爷说你智计百出,你可知晓到底是谁陷害灵真法师?”
李诺则看向秦王:“殿下,你身子骨可真完全恢复好了?”
秦王点头:“嗯,睡了一个多月,现在孤感觉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气劲,精神状况也非常好,每晚只需睡两个时辰就能生龙活虎。”
“殿下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李诺又看了一眼秦王妃,笑道,“至于灵真一事,事关机密,还望我不能如实告知。但有一点,灵真确实牵扯到一桩惊天大桉中。”
秦王妃微微皱眉,刚想表达自家王爷三日后就监国主政了,还有什么朝廷机密不能知晓,秦王便拦住了她,认真道:“孤相信子安绝对不会害孤!”
李诺欣慰道:“这几日只怕会有很多人来王府,不过殿下最好闭门拒客,谁也不见。三日后上朝监国,也要将一切事物交由内阁值守大臣打理,殿下垂拱而治便可。”
秦王点点头,郑重道:“子安,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孤愿拜你为师。”
这话其实有点大逆不道了。
这里的师,很显然指的就是帝师!
李诺为帝师,秦王是在隐喻自己为皇帝,不然何来拜师一说。
当然,秦王之所以这般信任李诺,连这种话都敢说,正是因为他之前南下渝州时,李诺拥有“文韬武略,可成帝王之师”的【福缘】,深深影响了原本对那个位置没有任何想法的他。
李诺又道:“还有,王府的力量还要加强啊。”
这话一出,秦王面色微微一变。
看着李诺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秦王道:“孤明白了,多谢子安提醒!”
“好,那我就不耽搁了,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三日后,待殿下监国时,我再上朝觐见。”
说完后,李诺便起身告辞。
他来此的目的也算达到了。
秦王虽被激发了出了野心,但还算是不忘初心。
这样的皇子,能处。不用担心狡兔死、走狗烹。
而李诺离开王府没多久,却看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有说有笑地走进了一家酒楼。
正是胡慕白和燕王的军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