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书生,不好好在家读书,坐这饭庄前干嘛。慢慢靠近,魏四紧张起来。
“魏四,何时给我药钱。”身后有人喊。是正在回春堂坐诊的刘一指望见,跑了出来。那日被小三胁迫配药花去好些文钱,一直心疼呢。
魏四转身,手摸向怀中短刀,恶狠狠地道:“怕我缺你不成。”
刘一指吓得又缩进回春堂。
这世道不狠不行呀!魏四摇头转身走到书生面前,望着他身旁书僮持的旗子。上有四字:一两求对;下是两字:查名。
魏四理理情绪,抖抖肩膀,摇摇晃晃地大声怒喝:“谁让你在这摆摊的。”他的本意是吓唬下这书生,把他吓跑算了。至于如何向黄胖子交代,再说吧。真杀人?真不敢呢。
书生二十出头,皮肤细白,略显清瘦,身穿虽是破旧儒衣,却清爽无比。见突然出现位凶神恶煞的人物,有些呆住,但随即镇定下来,拱手言道:“不知兄台何意?”
“别给老子文绉绉的,赶快给我滚。”魏四扬扬拳头。
“魏四,你要干什么?”天隆饭庄内出来一群人,当先者正是掌柜张俊。昨晚魏四从小三嘴中知道这张俊有个远房亲戚在宫中做太监,地位不低,连肃宁知县也让他三分。
“掌柜,与你无关,别管闲事。”魏四满不在乎,声音却低了下来。
张俊指着魏四道:“你个魏四,欺负一个书生算什么本事。”
“是啊,真有本事,你别自阉呀。”聚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纷纷为书生打抱不平,指责魏四。
魏四心一横,耍起无赖,大骂道:“谁再管老子的事,老子就灭了他全家。”
这话够狠毒,包括张掌柜在内,无人敢再吭声。这魏四可是咱肃宁惹不起的地痞无赖之一。
书生苦笑下,道:“这位兄台,这是你与我的事,要灭就灭我吧,不要牵扯他人。”
这书生好是迂腐。魏四一时不知怎样回答,左手伸向怀中短刀。跟你啰嗦什么,灭你就灭你。
“只是在下不知何处得罪兄台,还请兄台告知,也好死后瞑目。”书生继续道,没有惧意。
魏四伸向短刀的手停住,纠结不已,顺口说了句流行语:“坑爹!”
书生一时愣住,然后浑然独在天地间,嘴中不停念叨这俩字。“坑爹,坑爹,好,妙,坑爹。”
好在哪里?魏四一脸茫然。真是个书呆子。
“杨仪,快把银子给这位兄台。”书生大声对书僮道。
书僮犹豫着,“少爷,咱可就这一两了。”慢吞吞拿出银两。
“那又如何?”书生把银子抢过来,递给魏四,“兄台,没有比这俩字更恰当的对子了,对得实在太好,在下佩服,佩服。”
魏四更是茫然。周围的人都知道这魏四是大字不识,连自己名字也写不出,怎会对对子呢。张俊掌柜小心提醒道:“公子,你勿要怕他。”
“不,不是怕,克之是真心佩服。”书生姓杨名守勤,字克之。他眉梢飞扬,“在这求对已有两日,却无人能解这难题。今日这位兄台随口两字,让克之茅塞顿开,请受我一拜。”说完将那两银子往魏四手中一塞,便深深一恭而拜,弄得魏四不知所措。
接着书生拉着魏四走进饭庄,在一桌旁坐下,对书僮道:“名帖,研磨。”
书僮忙拿出名帖给他,打开,魏四看上面写着:慈城杨守勤。而在后有两个批复小字:查名。
墨研好,书生提笔在后写下:坑爹。字迹娟秀有力,赏心悦目。“送去衙门黄知县。”他将名帖给了书僮。
“不要影响饭庄生意。”张俊将围观人群驱散。
“老板,上酒菜,我要和这位魏四兄长好好叙叙。”杨守勤道。
刚才书僮的话大家都听得分明,你可就那一两银子,已给了魏四,拿什么付酒钱。张俊犹豫着。
魏四的好心肠占据主导,哪还去想这位是自己要杀的对象,婉言道:“公子无需客气,魏四告辞。”
“哈哈,兄长是怕我付不起酒钱吧。”杨守勤一扫前两日的惆怅,大笑道,“放心,会有人来付账的。”
张俊已带着怀疑吩咐小二端酒上菜,魏四也只好不再言离开。
魏四望着一身轻松毫无防备的杨守勤,小心问道:“公子在这肃宁城可否结了仇家?”
杨守勤却言他,“他们说兄长大字不识一个,怎么可能。如此温文尔雅的问话可是不识字之人所能说出。”
一直在一侧的张俊讥笑道:“杨公子你真是高抬他了。魏四也曾在我饭庄做过两月,结果我库房里的酒肉日日损失很多。要说他胆大,咱肃宁确实无人能比,谁敢同他一般当众自阉,不皱眉头呢?要说他识字,哈哈,打死我张俊也不相信。”
最忌提起这隐私的魏四怒火中烧,站起,手已伸向怀中,“你找死!”
“你看看这个无赖,当年离开饭庄时,又是哭又是闹地不让我报官。我也是看你可怜,不仅未报官,也未让你赔偿那些酒肉。”张俊连退几步,“杨公子,我看你是老实本分的读书人,千万要小心。”
“哈哈。”杨守勤反而大笑,“好个性情中人,这世间独缺魏四兄长这般男儿。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魏四兄,若不嫌弃小弟家贫,只一文弱书生,小弟愿与兄长八拜结为异性兄弟。”
我是来要你命的。魏四对这位迂腐书生实在无奈,又摆出无赖相,“什么八拜九拜的,只要有酒喝有肉吃,便是我魏四兄弟,我的兄弟遍布肃宁,你给我靠边。”说完欲走,不愿继续纠缠。
“好,咱就不拜。”杨守勤端起酒杯递给魏四,自己也端起,到他一侧,“兄长在中,小弟在边,这杯酒饮完便是兄弟。”其实他比魏四要年长几岁,但魏四人高马大,皮肤黝黑,胡子拉碴的显老很多。
怎么这样,好歹话也听不出啊。魏四侧目望着他饮尽杯中酒。好吧,好吧,我不喝不知道你又要说什么。魏四只好举杯饮尽。
这位公子莫非疯了,这魏四躲都来不及,他还硬往上凑。张俊摇着头离开。
杨守勤拉着魏四坐下继续饮酒。书僮回来,他问道:“送到否?”
书僮点头。
“呵呵,坑爹,坑的真是爹。”他苦笑下。
魏四已无杀他的念头,又问道:“你在肃宁可有仇人?”
杨守勤的称呼已变,“小弟来这肃宁不过三日,何来的仇人?魏大哥怎会有此一问?”
难道那黄胖子让我杀他,只是为了开心?魏四道:“随便问问。”然后举筷夹菜而食。
这时,街上一阵混乱,几个衙役护着肃宁知县黄继忠走入。“杨世侄,果是杨世侄。你爹可好?”他来到桌旁,满面带笑。
杨守勤淡淡地道:“我父亲他还好,只是没有世伯您这般风光。”
黄知县摆手摇头,“哪里,哪里,只是七品知县。”有些言不由衷,表情还是很得意。“那日见到世侄名帖,只以为他人冒充,故未相见,世侄莫要见怪。”
“世伯为何现在到此呢?”杨守勤有意问道。
“因这二字。”他将名帖放在桌上,指着“坑爹”二字,“世侄,这是何意?”
杨守勤说得很委婉,“当年世伯和我父指腹为婚,虽过去多年,我父犹不敢忘。送小侄进京赶考时,嘱咐到肃宁拜会世伯。谁知吃了闭门羹,小侄不知回慈城如何向父亲交代,故写下这二字以做安慰。”
“误会,误会。”黄知县忙摆手掩饰。其实当他看到名帖后就已知道来人是谁。当年他与杨守勤的父亲杨世思乃同窗好友,因家中变故,得杨世思帮助才渡过难关。后来两人媳妇俱都怀孕,指腹为婚,以示交好。但那杨世思只愿做个私塾先生,教书育人,十分清贫,黄继忠入了仕途后便很少联系。
能让翠云嫁到他家去受苦吗?所以那日装作不认识。不成想这小子今日又把名帖送来,还写着那两字。让他好生疑惑。想起那杨世思当年也结交过一些朝廷中人,心中有些后怕,忙来到饭庄。
“贤侄此去京城,明年春考必能榜上有名,到时我便让翠云与你回乡成亲,还了我们老一辈的心愿。”黄继忠陪笑道。这句话也可以这样理解:你若不能榜上有名,便不要提此事。
杨守勤当然听得懂,很自信地道:“若不能高中三甲,克之便不迎娶翠云姑娘。”
“好,贤侄好志向。”黄继忠心中得意。三甲,哪那么容易?
你个呆书生,中了人家的套还不知。魏四在旁心想。你若中了三甲,说不定能娶皇上的女儿,干嘛娶这个势力小人的女儿呢。看来我得帮帮你,我的结拜兄弟。
“弟弟这话,我不同意。”魏四摆手道。被杨守勤称呼为大哥,他已有了做大哥的感觉,也不愿意去计较年龄的差异。
黄继忠一摆手,“你个魏四懂什么,给本官一边去。”连县官老爷都知道他,看来我们魏四在肃宁的名声确实挺大。
杨守勤却很恭敬地道:“愿听魏大哥教诲。”
魏四道:“若你高中三甲,便不娶他女儿;若你未中,则应娶她女儿。”
“这是为何?”杨守勤与黄知县几乎同时发问。
“他不是看不起你吗?那你就该还他一个看不起。你刚才那句话,不配做我魏四的兄弟。”魏四的回答很干脆。知县姓黄,黄胖子也姓黄,莫非有干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