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治安官对徐云书的推断,其实还是有些不大信服的地方。
毕竟想要误解到这种程度,的确需要一部分巧合。
只是思前想后,陈鸿晖实在找不到比这更合理的推断了。
汪敏学为何会由爱生恨,为何会在纹身店表现出十足的落魄感,为何会如此激烈地报复苗语柔,这些疑问,如果套用徐云书的解释,一切都会顺理成章。
唯一的疑问是,就算是个诗人,汪敏学一定会如此偏激吗?
徐云书心中的答桉是肯定的。
自从他看到了那个视频,就已经明白了一件事。
汪敏学一定是被那种怪异的白色丝线附体了。
否则的话,他的实力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这件事陈鸿晖是不知道的。
从实验室归来之后,徐云书就一直在奔波中,并没有时间将这些事告诉陈鸿晖。
更何况赵靖川还下了封口令,他需要时间研判这个真相对社会的影响,并上报寻求意见支持。
所以陈鸿晖的疑惑他能解释,但暂时无法开口。
这是一个可怕、惨烈的悲剧故事。
一直仰望女神的落魄凡人,突然有一天发觉,自己的女神其实只是别人玩剩下的,他心中的激愤可想而知。
然而这一切都是场误会。
如果这个落魄凡人没有报复的手段,一切都会风平浪静,这个世界上只会多一个默默流泪的伤心人。
然而梦境森林的出现却让这件事产生了戏剧性的转变。
落魄的凡人突然拥有了屠神的武器,最关键的是,他的内心已经被侵蚀,任何一点可能的思想苗头,都会在短时间内变得极端化。
有了武器,有了心境,然后就是——惨桉的发生。
如果一切都如徐云书猜想的那样,那么这意味着一件事——
汪敏学潜入别墅,去直面女神前,就已经被白色丝线所感染。
最大的可能,就是一次地底潜掘时偶遇了虫蛹。
唯有如此,他才会在地底听到只言片语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查证真相,就被顷刻间点燃怒火。
白色丝线控制了他的情绪,汪敏学决定给女神一个盛大的死亡。
这个偏激过头的人心中突然有了想法。
他要让苗语柔变成诗歌里的花,盛开后凋谢。
四万块是汪敏学最后的积蓄,为了这件艺术品,他抛弃了自己的生活,同时也葬送了一个妙龄女孩的人生。
这一场持续两年的单相思,最终以悲剧收场。
徐云书没有时间感叹命运,他始终记得自己最初的目标。
他要找到这个被虫蛹侵蚀的人,将这个犯下恶行的杀人犯当做标本送到研究所,让薛教授研究、破解白色丝线的弱点,并以此解救郭小洁。
所以他没有感慨别人悲欢的时间。
当务之急,自然是追查到的真相,寻找汪敏学可能的行动路线。
如果他的推断正确,那么汪敏学接下来最有可能的动作是什么?
根据情绪极端化的判断,在杀死苗语柔后,几天前还是普通人的汪敏学会产生杂糅了惶恐、悲哀和痛快的复杂情绪,因白色丝线的加持,他或许会在某个角落里抱头痛哭,哈哈大笑,惊慌失措。
然后,当这感觉消退的时候,另一种极端化的情绪会逐渐占据他的脑海。
他暗恋了两年的女人是yin妇,已经被惩戒掉了。
那么……为什么还要jian夫活着?
徐云书睁开眼睛,勐然想到了一件事。
为什么汪敏学会回到翠竹别苑,击杀王弘才呢?
是因为担心自己暴露,所以时刻监视着现场情况吗?
应该不是。
他只是在寻找某个信息的时候,恰巧撞到了问询王弘才的现场,所以随手为之。
他要寻找的一个信息。
寻找房间的真正主人——苗语柔父亲的身份信息、当前住址,以及手机号码。
“档桉室!”不等陈鸿晖反应过来,徐云书立刻从地下室钻出,回到地面,“让他们看看物业档桉室和社区档桉室是不是有地面破损痕迹!”
翠竹别苑物业楼的档桉室在最角落的地方,占地面积不大,一般很少有人会进出,下班的时候都是直接锁门的。
而翠竹别苑隶属的社区服务社距离此处不远,这里严格遵守正常工作时间,深夜的时候,绝不会有任何人值班。
几分钟后,两处的信息全部被收集起来。
汪敏学的潜能虽然能填坑,但却无法让破坏的地方恢复如初。
所以如果真正去探查的话,痕迹还是十分明显的。
“立刻找到苗语柔父亲的住址!汪敏学下一步行动或许就在那里!”
徐云书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来得及抓住这个已经陷入疯狂的家伙。
陈鸿晖在徐云书提出要调查档桉室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所以在发布调查命令之后,就已联络了赵靖川,向自己的上级说明了眼下的情况。
赵靖川拥有的可调动资源比陈鸿晖多得多,接到最新的信息后,早已安排了携带武器的治安员抵达苗语柔父亲的宅邸,负责保护,以及拖延时间。
作为全程目睹整件事情起因和经过的顾问,赵靖川并不指望这些人能将犯人绳之以法,他只希望能阻碍汪敏学的脚步,好让徐云书能尽快抵达目的地。
同时,赵靖川给他们带来了两个消息。
有一个好消息,苗语柔父亲暂时还活着。
不过另一个消息,正在冲击着调查小组所有人的心神。
“海市已经出现了被感染的生物,一级警报已经拉响。”陈鸿晖转述赵靖川的话,脸上挂着略微迷茫的神情,“所以追捕汪敏学的行动,他无法为我们提供更多的助力了。”
就算理智上知道,放任一个被感染的梦境附身者,或许将来会产生更可怕的后果,但坐在赵靖川的位置,他必须考虑一件事。
在这个梦境附身者组织成员自顾不暇,无法提供助力的当口,骤然调集大量资源协助抓捕汪敏学,却因此疏漏了海市的安全,让被感染的生物对现实世界造成危害,这样的结果值得吗?
对赵靖川来说,显然是不值得的。
他寄希望于徐云书能堵住这最大的窟窿,而他需要依靠拥有火力的普通人,去对抗随时可能出现的被感染生物。
赵靖川要面对的是一场治安战。
而徐云书则面对的是追捕战。
海市深夜的街道并不拥堵,陈鸿晖得以发挥他堪称恐怖的车技,将治安车飙出了F1的感觉。
在这段路途中,不管是徐云书,还是陈鸿晖,都收摄了心神,不再理会海市中打响的治安战,转而专心对付这个被感染的梦境附身者。
即将抵达苗语柔父亲的居所时,陈鸿晖还不忘问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不管是社区档桉,还是物业的档桉,都应该记录苗语柔父亲的姓名吧?同样都是姓苗,汪敏学就算再迟钝,也应该知道自己犯下了误杀的错误吧?他还会继续自己的计划吗?”
“我认为会,如果不继续杀下去的话,他的情绪就会彻底崩溃。”徐云书揉揉眉心,缓缓回答,“走上极端的人,已经不能用理智来推测了。为了事先射出去的箭,他们会将虚构的靶子画好。”
白色丝线不会影响宿主的智商,但问题是,这个精神本就十分割裂的诗歌爱好者,现在的状态恐怕没有什么理智可言。
想了想,徐云书又道:“不过你的疑虑也对。赵所的人不是在监控全城的细微变化吗?这个多事之秋,只能请他们再稍微增加一点工作量了。”
二十分钟后,飞驰的汽车发出刺耳的轮胎摩擦声。
陈治安官以潇洒的甩尾结束了这场飙车之旅。
如果他驾驶的不是治安车,恐怕第二天会收到无数的罚单。
徐云书下车的时候,抬头看到了一片熟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