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公子来到大牢门口。
恰巧,张三江眼圈红红的从牢狱中走出来。
宋公子认识张三江,张三江却不认识宋公子。
两人擦肩而过,并无寒暄。
“你也要来见洪六福的?”牢头接过宋公子递过去的银两,在手心里掂了掂,不咸不淡地问道。
“是,麻烦官爷通融。”宋公子颔首拱手,姿态谦卑。
“进去可以,抓紧时间,别耽误我们的事。”牢头嘱咐道。
洪六福还未定罪。
梁县令从朱家村回来之后,一直在后院休息,等梁县令休息的差不多了,就要升堂,给洪六福、刘捕头、瘦高个、矮胖子定罪名。
在此之前,洪六福不能出事。
若是畏罪自尽,或是缺胳膊少腿,他们这些当差的没有好果子吃。
进去之前,牢头给宋公子搜身,没摸到任何可疑的物品后,才准许放行。
张三江刚走,牢房内回荡着饭菜的香味。
宋公子寻着味道,找到靠着墙闭目养神的洪六福。
“喂,姓洪的,又有人来看你了。”牢头抬手敲了敲铁栏杆。
洪六福缓缓睁开眼睛,仰着头,越过胡子拉碴的牢头,看向牢门口的宋公子,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
“你来了!”
这句话说的轻松平淡,语气略带几分戏谑。
好似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
“隔着栏杆说吧,你就别进去了。”交代完宋公子后,牢头懒散地打着哈欠,转身走人。
留下宋公子和洪六福两人隔空对望。
“洪六福不是你的真名,你究竟是谁?”宋公子身量端方,一身墨蓝色对襟长袍,独有青年书生的清瘦,目光干净中夹杂着的几分锐利。
相较之下,混迹于市井多年的洪六福,显得颇具污浊之气,眼角眉梢的颓丧,不修边幅的容貌和仪态,痞气十足。
“姓宋的,你胆子不小啊,敢来见我,就不怕我把你的真实身份宣扬出去?”洪六福单手搭在膝盖上,“逮住一个逃亡多年的逃犯,可是大功一件。梁县令年纪轻轻的,你猜他会不会拿你邀功,借机往上升一升?”
面对威胁,宋公子不卑不亢,淡笑道:“我劝你,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
他的身份不见不得光。
洪六福亦是如此。
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要不然,这么多年,洪六福也不会隐姓埋名地活着。
“姓宋的,你还有脸提我的身世!要不是因为你爹,我全家不会惨死,我也不会成为无家可归的孤儿。”洪六福眼珠赤红,红血丝暴起,按耐不住的愤怒,在体内疯狂叫嚣,好似即刻就要呼之欲出。
宋公子依旧平淡道:“当年的事,疑点颇多,事实还需查证,不可妄言。”
洪六福仰头大笑,笑声回荡在空旷的牢房内,格外凄厉可悲。
等到笑声徐徐散去后。
洪六福露出狠毒的眼神,恶狠狠地看向对面的宋公子,一字一顿道:“真会给自己开脱,行啊,我无所谓,死了就死了,还能早日和地下的家人团聚。
姓宋的,想要你命的,大有人在。
就算没有我,也还会有别人。
对了,我再告诉你一声,你这辈子都休想和姓戚的娘们在一块。
早就有人盯上她了。
她啊,因为沾上你,才会变晦气。
你们宋家都是畜生,你们害死那么多人,活该老天不放过你们。”
洪六福搭在腿上的手,用力攥紧,太过用力,骨节泛白,青筋和血管清晰可见。
他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马前卒。
等他死后,有人帮他收拾姓宋的。
无论如何,姓宋的,别想有好下场。
言罢,洪六福得意笑着,悠闲地闭上双眼,继续闭目养神。
宋公子目光微眯,沉吟片刻后,收回阴鸷的目光,转身走人。
没问出自己想要的答案,这让他很不爽。
意料之外的是,洪六福的话,听起来像是威胁,落在他耳朵里,倒像是实打实的提醒警告。
暗地里,究竟还有多少人等着对他使绊子?
洪六福刚才还说,有人早就盯上红莲了。
会是谁?
谋财,还是害命,或者是,想用红莲,要挟他.......
思及此,宋公子面色冷沉,走出牢狱后,路过街口,躲在暗处的小厮迎上来,请示道:“主子,有何吩咐?”
宋公子报出一个地址,吩咐道:“去找她,留在她身边,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护住她的安危。”
小厮诧异:“可是......主子您这边......”
宋公子道:“不用管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少说废话。”
小厮不敢再辩驳,颔首领命,“小的这就去。”
等人走后,宋公子抬头,看着天穹之间的日头,时候不早了,该回学堂了。
于是,走出街口,绕了几个弯,往学堂方向走去。
一边走,他一边沉思。
洪六福和他有仇,想要从他嘴里挖出消息,怕是不可能了。
那么洪六福究竟扮演怎样的角色?
洪六福的存在,在众多找他复仇的人中,起到了什么样的作用?
一切都是未知数,越想弄清楚,越是适得其反。
他的背后,到底还有怎样的迷局在等着他?
学堂里朗朗读书声渐歇。
夫子讲完书后,让众人回去临摹策论。
下课后,学子们都去吃饭去了。
朱老五惦记着从家里带来的吃食,肚子里的馋虫躁动。
天气热,吃食不禁放,时间长就馊了。
朱老五拿出用油皮纸包着的猪肉铺,放在书桌旁,为了节省时间,一边翻书,一边吃。
吃到一半,宋公子回来了。
朱老五咽下嘴里的食物,张口道:“你才回来啊,没吃饭吧,过来吃点。”
宋公子捧着笑脸,没假客气,走过去,在朱老五身边坐下。
两人关系好,整个学堂都知道。
一直以来都是同吃同住,有同窗路过,见到两人坐在一块,也没多说什么,早就习以为常了。
“洪六福交代什么了吗?”朱老五眨巴着懵懂的眼珠,问道。
宋公子拿着肉脯,摇头道:“没什么,温玉,你别担心我。”
“哦。”
朱老五似懂非懂地应了一句。
都是聪明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对方有没有说谎,听语气就能听出来。
宋公子瞒着不说,朱老五也不追问。
所谓的默契,也是两人之间的距离感。
填饱肚子后。
朱老五铺平纸,提笔临摹策论。
开考之前,临阵磨枪,夫子要摸清楚他们每个人的文风,不可太激进,不可太懒散怠慢。
中庸,方是学子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