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秋闱开考这一天,周鹤川要经历一场极为严格的搜查:衣裳不能带里子,鞋子不能穿厚底,笔管必须为空,,连蜡烛都得是空心的,带的馒头糕点都要掰碎了检查……
这秋闱一共要考三场,每场要考三天,这三天里,连考官都无法接触考生,考生需要在一个完全密闭的小房间里作答。
开考这一天很快到来。
一大早贡院大街就被肃清了。
说是初八入贡院,但正式开考是初九,初八只是进场,所以从一大早开始贡院大街就被前来赴考考生占满了。
一眼望去,贡院大门前的广场上人头攒动,紧邻着的贡院大街上也是人挤人人挨着人。
虽是有一整天时间入场,但这么多人,一个个的搜查,都怕来晚了在天黑之前入不了场。
因为贡院这有规定,天黑之前没入场的,即使报了名,也算你弃考。
至于你说由于是官兵搜子们搜得慢?全天下贡院都是这么来的,不愿意,就别来考了
于是,那些动不动就把“有辱斯文”这句话挂在嘴边的读书人,只能忍着性子挤在人群里等候。
今儿林六娘送考听到最多的话,就是“有辱斯文”。
往日穿着生员服潇洒走在街上的生员们,如今一个个都成了小鸡崽,在搜子们手里来回翻面,让脱鞋脱袜就赶紧脱,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由不得他们不说“有辱斯文”。
林六娘瞧着也觉得这些书生可怜,进去考试竟然要受这种屈辱。
旁边的孔周氏见怪不怪说:“你是不知道每年都有夹带小抄进去的,什么形式的都有,有藏在头发里的,有藏在馒头里的,还有人把蜡烛做成空心的藏在蜡烛里的……”
林六娘问:“他们竟然如此大胆?要是被搜到了,那可是要带枷示众的!”
孔周氏叹了口气:“那又如何?一旦这件事做成了,那就是一飞冲天,怎么没有挺而冒险的人?这种事情呀,朝廷禁是禁止不了的,真有这种事而没被搜查出来,便可怜那些寒窗苦读的学子了!”
孔周氏说:“今年是我第二回来陪我相公考试了,上次便逮了好几个!不信你瞧,这次定然还有!”
果然如孔周氏所说,出了夹带的事。
搜子们从一个看着文弱的生员身上竟搜到了一个鼠须笔写下的小抄,整个小抄写在一块巴掌不到的缉布上,缝在那生员的袖子里。
搜子们二话不说将其剥得只剩一身中衣,架到一旁带枷示众去了。
自此林六娘再起不了同情心,她男人都没夹带小抄,真若让这些人夹带进去了,那不是对她男人的不公平?
而有了这么一例,那些叫有辱斯文的考生们也都老实下来,老老实实给搜子们搜。
孔周氏和林六娘目送孔庆和周鹤川进了考场之后,孔周氏说:“他们这一进去要三天后才能出来呢……说起来我也好几天没与你见面说说话了,正好你今日有空没,陪我去一下道观……”
孔周氏低下头摸了摸肚子,再抬起头时,脸上充满了母性的光辉。
林六娘惊喜而小声的说:“你这是有了?”
孔周氏轻轻地点了点头,素来大大咧咧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害羞。
她说:“我之前在那三清道观求过,如今心愿实现也当去还愿,顺便再去请张像回来,好叫他保佑我夫君高中。”
孔周氏劝林六娘说:“我知道你不信这些,可是拜拜也是好的——”
孔周氏盛情难却,就连叫轿子的钱都是孔周氏付的,林六娘不忍拂她好意,便与她一并到了那山脚下,一阶阶地爬上山顶的道观。
大约是多年心愿了结,孔周氏最近心情很是不错,一路上都在絮絮叨叨:“我心里有种预感,这次拜了三清观,我夫君竟然能够高中……”
孔周氏虽然说得笃定,但也隐隐含着担忧:“老天爷保佑,这次可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孔周氏看了一眼林六娘叹气道:“你家夫君才华出众,想必是不用担心的,即使这次行运不济考不上,凭借他在府学的名次,也不用为束脩担心,可我家相公在府学里只能算中等,这一大笔花费只怕我家是无力再承担……”
孔周氏说:“加上我又怀了,只怕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我婆婆倒是不死心,说这次还是不中再考一次……好在我相公和我想的一样,要是这次不行,就回家办个私塾,也能勉强糊口。”
林六娘见她越说越丧气,安慰说:“你别想这些不好的,你先前求孩子多年不得,如今不也是有了?想来这一次也一定能够如愿所偿。”
孔周氏和林六娘爬上了道观,恭敬地拜了神仙,请了两支签。
道童带她们到后面去解签。
孔周氏问:“道长,我这签是如何?”
道长摸了摸白花花的胡子:“最后的结果可能不如施主的意料,但是山重水复无绝路,阴差阳错之下,施主反而会满意最后的结果。”
孔周氏越听越没底,又问:“那我这所求的到底成还是不成?”
道长没有再回答,旁边的道童提醒说:“施主,我们道长的规矩,向来一签只回答一次,不多做解释的。”
道长继续从林六娘手中接过她的签,拧着眉头看了一会儿。
倏尔,道长哈哈大笑,抬头看林六娘说:“看样子这位女施主不信道?”
林六娘心中暗暗吃了一惊,这也能看出来?看来这老道竟是有真本事。
她确实不太信这些神佛之事,幼年时她爹最常跟她说的一句话是,凡事多靠自己,不可把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之事上。
不过到了人家的地盘上,被人看出自己心不诚,林六娘还是稍感歉疚,不好意思的朝道长道歉。
道长摆了摆手说:“无妨,不过施主既然来了,且听贫道说一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