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大嫂的发动是在一个傍晚。
天边的晚霞艳红如血,似乎是某种不好的征兆。
杜大嫂的哀嚎一直持续了四个时辰,然而她腹中的胎儿头颅始终没有下降的痕迹。
杜大哥在院子里头急得团团转,看到钱大夫出来,赶紧迎上去:“钱大夫,我娘子怎么样了?”
钱大夫脸色难看:“你娘子这一胎难产了……”
杜大哥手一松,整个人差点没站住。
钱大夫医术精湛,很少见他露出如此为难的神情,只怕是自己妻子的真是不太好了。
钱大夫虽然心里着急,但是还是勉强镇定心神,对杜大哥说,“你赶紧去周家,请秀才娘子过来——”
杜大哥有些犹豫,“可是秀才娘子已经拒绝……”
钱大夫这时候正焦心思,看他犹犹豫豫的,赶紧推了他一把:“还不快去,如果想保住你娘子和腹中孩儿的性命,就快些去周家,实在不行,就说是我叫你去的……”
杜大哥没办法,只好赶到了周家。
也亏得这个时候是晚上,林六娘在家里,若是白天,林六娘还不一定在。
这个晚上林六娘其实也没有怎么睡得着,因为她傍晚回来的时候就听说了杜大嫂发动的消息。
因此杜大哥一来敲门,她心里就有了预料,跟着杜大哥匆匆忙忙去了杜家。
反倒是杜大哥见她答应得这么痛快,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觉得心中羞愧,毕竟之前自己和妻子还上门逼迫过林六娘。
林六娘这时候可没心思管杜大哥心里想的是什么,她满脑子全是杜大嫂怀里的孩子,还有早在她脑中已经演练过的剖腹之法。
钱大夫已经重新进去了。
林六娘也赶紧进了产房。
稳婆扶着杜大嫂的腿,已经是无计可施。
她满头大汗地看向钱大夫和林六娘:“这再不生出来,孩子就要窒息了——”
林六娘看向钱大夫,钱大夫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已是一片坚决之色,林六娘见到他的神情,便知道他心中下了决定。
林六娘对稳婆说,“你先出去,这里交给我——”
这剖腹的事情太过血腥,若是让稳婆一个没有经验的人留在这里,只怕会影响他们发挥。
稳婆有些迟疑:“让我出去?”
林六娘点头,不容她拒绝:“对,你出去。”
稳婆有些不情愿,可是想到上次林六娘救了春娘的事情,一跺脚,咬咬牙,还是出去了。
但临走时稳婆心中还有些不放心,暗自嘀咕道:“这次情况如此凶险,我倒看她有什么方法!把我赶出去,她一个人能行吗?钱大夫医术是不错,可他是一个男人又没怎么给女人接生过孩子,这两个人留在这里出了事怎么办?”
“算了算了,不管了,反正呀这胎也不是那么好接生的,这钱我不拿了,省得惹祸上身!”
稳婆出来之后,杜大哥见她出来,赶紧走过去,“你怎么出来了?”
稳婆心里有气,一甩袖子:“那秀才娘子本事可大呢,把我赶出来了,说是我在里头碍事!”
却不料杜大哥反而松了口气,似乎是相信林六娘的本事。
稳婆见上眼药失败,气一顿,甩着袖子就出了杜家。
屋内。
杜大嫂已经疼得有些神志不清。
林六娘见状,对钱大夫说:“钱大夫情况紧急,你看?”
钱大夫点点头,一边打开药箱,一边说:“那日:秀才娘子给我抄录的书,我已经研究过了。只是我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还要麻烦秀才娘子在一旁协助我。”
钱大夫从药箱中取出一块干净的白布铺在一旁,又从药箱中取出一些锋利的刀刃。
林六娘见此,便知道钱大夫是下了决心,要尝试她建议的剖腹之法了。
钱大夫那日虽然有犹豫,但是回去之后细想又觉得可行。
再说这样的手术他从未做过,对于一个医者而言也是一个挑战。
要不然今日也不会来请林六娘。
钱大夫还准备了熬好的麻沸散,想要给杜大嫂喝下。
不料林六娘却阻止了他。
钱大夫不解其意:“若是不用麻沸散,直接生剖,那杜大嫂如何忍得?”
林六娘说:“钱大夫,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后来又查阅古籍,发现这麻沸散如果只是摘肚子里的瘤子,是可以用的;但是若是要把孩子取出来,恐怕会对孩子有伤害,钱大夫不妨试着用金针封住杜大嫂的穴位,也可以起到同样的作用。”
钱大夫想到麻沸散里那几种对小儿有妨碍的药物成分,收起麻沸散,“你得的有道理。”
钱大夫便如林六娘所言,取出几根金针扎在了杜大嫂的重要穴位上,封住了她的疼痛感觉。
毕竟剖腹之事实在是太过令人害怕,于是钱大夫又封住了杜大嫂的知觉,让她陷入到一种无法感受到恐惧的状态。
钱大夫用烈酒洗净刀刃和双手。
他的额头已经开始滴落汗珠,林六娘手疾眼快,给他擦了汗,防止汗珠落到杜大嫂身上。
钱大夫一层层地切开了杜大嫂的肚子,显露出里面的五脏六腑,光这样一个过程就用了大约半个时辰。
钱大夫还要小心翼翼,不至于损毁其他的内脏,最后才剖开了胞宫。
林六娘这个时候也用烈酒洗过双手,然后取出一柄未开锋的刀,用刀背小心地拨开里面盘绕的脉管,好让钱大夫清晰地看到里面的结构。
等到终于把两个孩子从杜大嫂肚子里抱出来的时候。
钱大夫松了口气。
也在这个时候,杜大嫂的身体突然一抖,封住她经脉的其中一根金针突然掉了下来。
林六娘及时接住,重新扎了回去。
然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钱大夫的手一抖,他手上的刀不小心划到了旁边的脉管。
殷红的血一下子从脉管中迸发出来,染红了杜大嫂的打开的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