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法,可令天下人都吃得起盐。”
林榆话音刚落,赵旻倏然起身,目光炯炯地看向林榆,沉声道:
“榆弟此言当真?”
“自然。”
不远处的黎钦等人,见赵旻起身,以为亭中出了什么变故,便想要过来查看。
“爷……”黎钦声音传来。
赵旻自知失态,可“能让天下人吃得起盐”,这对一个皇帝而言,是多大的诱惑。
到底多年来身居高位,赵旻很快平静过来,见林榆神色自若,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而此事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自是越少越好。
赵旻深吸一口气,转身向黎钦等人吩咐道:“去附近守着,别让人靠近这里。”
黎钦见皇爷神色严肃,知道是有大事要与林榆商议,虽心下纳罕,仍是吩咐了众侍卫好生守着四周。
还好芙蓉亭位于莲池中央,只一条竹桥联通岸边,黎钦带着侍卫守在池塘边上,便无人能够过来。
四下开阔,只要林榆、赵旻两人说话声音不太大,黎钦等人也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见众人走远,赵旻心绪也平定下来,而林榆仍旧坐在石凳上,悠然品了口茶。
皇帝还站着,你倒是坐的住。
赵旻见林榆这一副从容澹定的模样,面色有些古怪,可有“盐”这根胡萝卜在前面吊着,也不甚在意林榆的失礼。
重新坐下,面上带了几分威严,不复方才的温和,道:
“榆弟可知盐从何来?又有什么办法,能让天下人都吃得起盐?”
林榆自是做足了功课的,对赵旻的问题半点不慌,将自己了解到的制盐历史娓娓道来。
这个时代的盐,可是比后世的石油更加珍贵。且如今的盐,与后世的石油又有差别。
石油乃是不可再生资源,许多国家和地区储量不多,加上垄断,油价方才居高不下。林榆记得自己前世去世前,油价好像又涨了。
而盐却非如此,盐井、盐田、盐湖、盐海,盐的来源不少,只是制盐不易,才显得珍贵。
相传炎黄时期,有夙沙氏早慧,开创“海水煮盐法”,这是记录中最早的关于中国古代人们提纯食盐的方法。
再后来,古人利用盐井盐田制取食盐,在宋以前,海盐的制造,全出于煎炼。
从北宋开始,海盐出现晒法,但由于技术原因,效果并不算好,是以煎盐仍多于晒盐。
及到了清末,二十世纪初,盐民才用沟滩之法,改煎为晒,从而结束了煎盐的历史。
林榆向赵旻简单说了些自己知道的,有关于制盐的历史,方才提到要向赵旻介绍的,沟滩之法制盐:
“沟滩之法制盐,是我前不久在一本古籍上见到的,较如今的煎盐之法,产量更高,若是以此法制盐,想必盐价可下调一些,普通百姓也能吃得起盐了。”
赵旻忙问道:“这本书如今在何处?”
“在我书房内。”
赵旻朗声道:“黎钦!”
在池边瞧着池内游鱼的黎大太监,听见皇爷的召唤,忙颠颠地自竹桥过来,跑进亭内。
头上细密的汗珠尚来不及搽,向赵旻二人行了礼,赔笑道:
“爷?”
赵旻看向林榆,林榆会意,看向黎钦,笑道:“这位——”
知道这人是太监,且不是一般的内侍,可赵旻未曾表明身份,也不能称呼这位内侍为“内相”,其他的称呼似乎也不太合适。
黎钦见了,连忙道:“林公子,老奴姓黎,您叫老奴黎管事就好。”
林榆从善如流:“黎管事,劳烦你派人去一趟我的院子,找我身边的大丫鬟霜降,让她在我书桌上找一本名为《晒盐法》的书。”
制盐之法!
黎钦眼皮一跳,也明白事关重大,忙道:
“老奴这就去,爷、林公子稍等。”
“有劳了。”
黎钦从亭内退出去,带着两个侍卫往陶然居去。
赵旻和林榆不再说话,静静地等着黎钦带书过来。
林榆打算将沟滩之法提出来,也是充分了解过古代制盐的历史,再根据如今的制盐之法,加上前世的见闻,方才对赵旻提起的。
在后世,盐田晒盐法制盐,仍是制盐的主要途径。
只不过这样制作出来的盐乃是粗盐,仍需要经过提纯方才成为厨房里见到的细盐。
且在林榆看来,若是能够大量制作盐,盐价说不定能降下来一些。
让普通百姓也能吃得起盐,也算是好事一桩了。
不多时,黎钦便跑了过来,双手奉给赵旻一本泛黄的书册,正是林榆所说的《晒盐法》。
赵旻略翻了翻,从沟滩制盐之法,至粗盐提纯,所记甚详,且很有可行性。
赵旻将书册交给黎钦保管好,向林榆郑重道:“多谢榆弟!”
林榆笑道:“希望这《晒盐法》,在赵师兄手上能发挥作用,早日让天下百姓都能吃上盐。”
虽是这样说,林榆脸上却是一派认真。
黎钦微微张大嘴,这林公子,想得未免太过天真了些……
赵旻听了林榆这般“天真”的想法,叹息道:“榆弟真是菩萨心肠。”
只“盐”这一样,不知养活了多少世家豪门,若是林榆这沟滩之法,真的能够增加盐的产量,那自己也能多一张底牌了。
江南官场,可是太上皇的天下,而盐,更是他们的钱袋子。
朝堂诸公若是有这制盐之法,只怕想的都是如何凭此赚取钱财罢?有几个会与林榆一般想法,只愿天下百姓都吃得起盐?
赵旻这般想着,讽刺地勾了勾嘴角,盐价要降下来,是何等艰难?
抬头见着林榆脸上的热枕,赵旻一愣,果然是年轻人啊……
赵旻恢复之前温润的脸色,笑道:“榆哥儿如何会去看有关制盐的书?”
想起先生的二弟林如海,如今已是做了好几年的维扬盐政了,还是自己的心腹之臣。
林家长房如今不便封赏,不如过两年把林如海调回京城,他的位置倒是可以动动的。
“可是因着林盐政的缘故?”
“不是。”林榆放下茶盏,回忆道:
“之前读到柳三变的《煮海歌》,便对煎盐之法有些好奇,就去找了些书籍来看,偶然见到了沟滩之法制盐。”
这话并不假,说起来,林榆当初想着去了解制盐之法,正是因着柳永的《煮海歌》。
赵旻讶然:“柳永的《煮海歌》?”
赵旻自是知道柳三变的,“有泉水涌出皆能歌柳词”,可不是空话。
可他作的词,不大都是些男欢女爱的么?居然还作过反应民生疾苦的诗作?
林榆点头笑道:“确实,我之前读到这首诗之时,心中也是十分惊诧,后来去了解了些柳三变的经历,方才明白,他确实是个能做实事的。”
“待我有空,一定要去读读这首《煮海歌》。”赵旻道。
若是林榆这回没提出来,待沟滩之法出现,尚需等待一百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