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可曾歇下了?用的什么药?有没有好些?”贾宝玉独自来到薛家客居小院内,行至薛姨妈屋前,问起了正端水进屋伺候薛姨妈的丫鬟同喜。
同喜瞧见是贾宝玉来了,赶忙顿住身形,微微蹲下身子行了一礼,令得贾宝玉忙劝阻说道:“姐姐不必多礼,我今儿过来是瞧姨妈的。”
屋内许是听得动静,又见同贵出来掀起帘子出来查看,发现是贾宝玉前来,便缩回身子向里通传,得了薛姨妈的准许后,同贵让同喜领着贾宝玉进了外间。
贾宝玉虽不是头一次来这,但他还是新奇的发觉到这儿每次都在发生着变化。贾宝玉瞧得东侧屋内桌上摆着的字画和文房四宝,不由的来了兴趣,便是上前一看。
贾宝玉瞧得台桉正中间摆着的镇纸下压着一沓稿纸,好奇之下,当即从中抽取了几张,只见上面记着一些奇特的符号,但却是相当工整,全不似胡乱所写。
正值贾宝玉觉得这字迹似乎像是在哪见过时,薛姨妈的声音传入贾宝玉的耳内,宝玉忙放下手中稿纸,对着薛姨妈作揖行礼。
“你母亲可好些了?”薛姨妈问了第一个问题。
“回姨妈的话,我母亲挺好。只是姨妈问的好生奇怪,方才早些时候宝姐姐带着琴妹妹去太太那问安,太太也问了宝姐姐同样一句话,太太听闻姨妈身子不舒服,便命我在瞧了老太太后往您这来探望一番。”贾宝玉一脸疑惑。
薛姨妈笑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般饶舌了?”
贾宝玉脸上一红,复又神思一转,指着桌上的那几张稿纸,向薛姨妈请教道:“姨妈,这些上面写的是什么?怎么我一个字也认不得?”
“咯咯......”同喜,同贵以及还有两个随身伺候的小丫鬟当即咯咯的笑出声来,薛姨妈倒也没当场叱责丫鬟的无礼,释疑道:“那是宝钗写的,上面记着的是我们家各地承办产业的事物数目,她闲来无事,便帮着我处理了一些。”
“原道是宝姐姐的字迹,我说怎么看来这般眼熟。”说着,贾宝玉也是兀自摸着脑袋笑了起来,大呼稀奇二字,而后又问道:“宝姐姐和琴妹妹人呢?”
“她们都回园子去了,你宝姐姐应该是去瞧你林妹妹去了。”薛姨妈羊作不知情的说道。
听到“林妹妹”三个字,贾宝玉的神色一暗,精气神瞬间去了一半,片刻后他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赶忙回神向薛姨妈请辞。薛姨妈见状,虽得知昨日宝黛一事,但也未曾询问其中细节,便是命丫鬟将宝玉带了出去。
贾宝玉出了屏门,瞧得西北方向有一小径,通往宅院后侧的角门,心里愈发的不是滋味。他浑浑噩噩的从薛家客居处离开,一路往南,经贾政书房梦坡斋折道往西,又穿过两个穿堂,来到了自己的书房绮霰斋。
此刻的绮霰斋内,李贵,王荣,张若锦等人带着茗烟,伴鹤等一众小厮正热火朝天的清理着书房内的一切事物,李贵等人忽然瞧得门口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当即上前请安。
贾宝玉抬了抬手,便让他们都起了身。
茗烟瞧出了自家二爷面有神伤,心感不爽,上前试探问道:“二爷这是打哪受了气?”
贾宝玉看了茗烟一眼,摇了摇头,并未作答,一股脑的朝着书房中走去。
一踏进大门,只觉得一股暖意伴着一股奇异的花香扑面而来,顿时令贾宝玉心神为之一振。贾宝玉看向茗烟,惊讶道:“这是什么花?怎么闻起来像是夏天池子里的莲花?这大冬天的又哪里来的夏天的荷花,稀奇稀奇!”
一旁的李贵笑着回道:“小的从茗烟那知道二爷喜欢这莲花,便托人去要了些干碎的花瓣,并研磨进那香灰里,又着人点了。”
“好好的一朵花倒是被你给烧了,真正是糟蹋!”贾宝玉听得李贵的解释,当即骂道,复又看向茗烟,茗烟慌忙解释道:“小的该死,只是觉得二爷近来心情不大舒畅,便和李贵变着法儿讨二爷的欢心,二爷高兴了我们这些做下人也高兴,您要是不高兴,我等心里自然也不好受。今儿六月间的时候,二爷在小的跟前说这莲花落了怪可惜的,与其让他落在水里不知流向何处,还不如趁他将谢之际,找了个东西将那荷花存下来,真若是做不得别的,埋进土里也比落入水中要好。”
贾宝玉闻言,只觉得一道炸雷在脑海中迸散开来,其后就连嘴里都觉得又苦又咸又涩,整个人一时间变得呆傻起来,口里絮絮叨叨的说着“埋进土里要比落入水中好”等话,半晌后突然抓着李贵的手,讨要起茶水来。
李贵快步来到桌前,晃动了桌上的茶壶,不料里面却是没水,王荣,张若锦,茗烟一眼就瞧出了李贵的难处,便趁着宝玉还未回过神来,各处寻找茶水,然而却都是空的。
“今儿早上才得到上头的命令,让我等带人来这打扫,哪里有空准备茶水,而且也没想到二爷来了这,这可如何是好?”李贵双手一摊,面露焦急之色,转而看向茗烟,说道:“要不你去别处借些来?”
“不妥,旁人若是问起来缘故,我等岂不是落了把柄?说主子的地方连杯茶水都没有,还要去往别处借,这像什么话。”张若锦一口拒绝道。
“极是,现在重新烧上一壶肯定是来不及了,二爷急等着用,万一二爷来了脾气,我等指不定还得挨板子!”王荣插了一句。
正说着,只见一小厮拧着两水壶朝着自己一行人走来,李贵,茗烟皆瞧得那人有些眼熟,只是一时间叫不上名字,身边的张若锦却像是知道其姓名,当即上前拦住了那小厮,叽里咕噜的说了好些个话,那小厮应命拧着茶壶跟着几人一并来到贾宝玉跟前。
小厮倒上了茶后,便乖乖的侍立在旁,看着有些痴呆的贾宝玉,欲言又止的想要询问些什么,茗烟念其解了众人之急,向其解释道:“你也不必惊讶,我们二爷自小就有痴病,时不时的就出了神。”
“茗烟!你向他解释做什么,赶快来帮忙,二爷若是有个闪失,只怕我等今儿都跑不了,若不是听了你刚才那番话,二爷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李贵不满的训斥道。
茗烟不再搭理倒水的小厮,回身和伴鹤,锄药,扫红一并揉捏起贾宝玉的四肢来。渐渐的,贾宝玉恢复了来时的模样,贾宝玉看向捏着自己右手的茗烟,笑道:“好一句埋进土里要比落入水中好,深得我心!”
忽瞧见了屋内突然间多出一个生人,贾宝玉忙止住笑,看向那人,细细打量起来。
“你是不是三十那日,我早上出府的时候,在墙根处瞧见的那领着人打扫的小厮?我记得你当时还给我打了千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