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月玄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岚溪抱歉的说道：“回掌门师伯，并无什么大事。”
“天大的事！”宿月玄挣脱她的手，冲到肃华面前，吼道：“我今天一定要上九重天向东武那老匹夫讨个说法，你千万别拦我！谁要是敢拦我，别怪我不顾同门情分。”
说到此，他狠狠的推了肃华一把。
肃华听他言语不敬，俨然是一头被激怒的猛兽，只是耐着性子问道：“我不拦你，但是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不然就算是到了九重天，没有道理谁又会帮你呢？”
“理由？”宿月玄强行把岚溪拉过去，掀起她的袖子，将那些伤疤露在日光下。
她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伤疤是这么刺眼，让她这么难堪，在烈日下她简直无法遁形。把宿月玄推开，她又把那些伤疤藏好，抬头，只看见肃华等人全都愣住了。
岚溪不喜欢别人用如此怜悯的眼神看着她，越是异样的眼神，就越让她想起了过去的那些痛苦。直挺挺的跪在地上，忍着难受，她编出别的理由款款解释道：“掌门师伯不要误会，这些都只是岚溪不小心受了伤……”
“不止手上，背上也有！是昊天鞭打的！”宿月玄看着肃华，起伏不定：“如果不是东武老儿的命令，谁敢打她！我今日非要去九重天问个明白，他不给我个说法我就闹得他们永无宁日！”
“他们实在太过分了。”安宵沉痛的摇摇头。
肃华走到岚溪面前，低头打量着她。他心想，那时候她有多疼。岚溪低着头，看不见肃华眼里的怜爱疼惜。过了好久，肃华的声音才从头顶传来：“是谁？”
恋上师叔，已经让云央山沦为仙界的笑话了，她是云央山的耻辱，怎么可以再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让大家来嘲笑师父呢？恐怕就算这一身伤让别人看见了，他们也只会觉得自己活该吧。肃华见她默不作声，又问：“是谁打得的？”
“没有谁。”她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面上若无其事。辰素见她如今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有多伤心，几度想开口只是嗓子干涩得疼。肃华徐徐蹲下，平视着她，拽着她的手腕将她拉起来：“我们去九重天！”
岚溪心乱如麻，仅仅想到九重天就觉得胆寒，手脚都变得冰凉了。肃华的手心也是冰凉冰凉的，她有些不习惯这样与他亲近，忙退了几步，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岚溪不愿去九重天，请师伯……还有师父不要再逼我，求你们放我一条生路吧。”
“小溪，你觉得师父是在逼你？”宿月玄本想抱一抱她，才一伸手，就见她如惊弓之鸟躲开。宿月玄的手僵在半空，苦涩道：“你知不知道师父看到你变得噤若寒蝉，心里有多痛苦？看到你身上那么多的伤疤，师父心里就像被刀子割过一样！你身上承受了多少痛，师父的心里就承受了多少痛！”
“我知道师父对小溪好，也知道师伯和师兄师姐关心我，可是小溪真的没关系。”岚溪几近卑躬屈膝的苦求“我杀了夏桑宫主，勾结魔尊，甚至……寡廉鲜耻恋上三师叔，一切都是我的报应，与人无尤，师父不要再为我担忧了。”
她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彩，空洞似深渊，平淡如死水，跪在那里宛若一具木偶人。大家一时间都无话，他们突然意识到，过去的岚溪真的已经死了。眼前这个人，绝美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好像只是一具美丽的尸体。自从她回来，就再也没有见到她笑过，见到最多的就是她的眼泪和麻木的神情。
等了许久未听到大家再说话，岚溪又磕了一个头，躬身退了下去。
“小溪……”宿月玄疲惫的坐在地上，看她离去，胸腔里忽然传来锥心刺骨的痛，他蜷缩成一团。肃华忙将他扶起来，宿月玄一坐起立即吐了一口血。辰素捂着嘴，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旁边入画看着她只是冷笑。
“师尊，二师叔他怎么了？”安宵问道。
肃华一边帮宿月玄运气，一边答道：“他没事，只是一时急火攻心。”
好容易肃华帮他调整过来，宿月玄却一把推开他跌跌撞撞往回走。肃华放心不下，便吩咐辰素：“你跟着他去红花岛住一段时间，好好看着你二师叔。”
“是！”辰素差点就要道谢了，立即循着宿月玄走过的方向跟过去。
——
漫无目的在云央山四处走动，不知不觉她竟然走到了夜方洞。岚溪想了一会儿，准备离开，不料宗珏却已经看到了她。
她俯身请安：“拜见师叔。”
宗珏并未叫她起来，这一刻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眼前的的这个人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了。蹲了许久，岚溪没有一点不耐烦，只是保持着这个恭恭敬敬的姿势，眼睛直盯着地面。
“起吧。”
两人面对面站着，宗珏有意想和她说几句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刚刚在嘉荫殿的那一幕，其实他是看见了的，只是一直没有现身。见她满身的伤疤，他竟有一丝不忍与愤怒，宗珏约莫知道是谁干的，在那一刻他居然想把那人杀之而后快。
其实他的心里，一直是很疼爱这个师侄的，否则也不会在她受天雷刑时偷偷通知沧澜——那只纸鹤，是他放出去的。他不知道这么做是对的还是错的，或许是错的，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并且没有后悔。
然而岚溪一定是怨他的，他当时那么漠然的看着她，并不是因为别人说她杀了夏桑。只是因为她居然喜欢自己，教了她那么多东西，唯独没有教会她如何掌控感情。他心凉，心凉自己疼爱有加的小师侄竟对他存了这样的心思，他更加害怕害怕岚溪会步上神若的后尘。他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只是想让她对自己死心。
不想二十年之后她出来了，而她的心却真的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