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崇祯刚从坤宁宫出来,就看见曹化淳在外面候着。
“陛下,嘉定伯说是要见您一面,奴婢做不得主,现在还将他拦在外面,只是……他颇有些吵闹,真是令我等应付不来。”
曹化淳是一脸的无奈,区区嘉定伯当然不算是什么,但是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他名字叫周奎,是现如今周皇后周玉凤的父亲,也是崇祯的老丈人。
国丈当然不是他们可以随意处置的,若是有其他人敢在宫外这番大声嚷嚷,他们早就乱棍将其打出去,哪儿能这么憋屈?
崇祯闻言一皱眉,他心中已然很是不耐烦,昨晚听到周皇后突然叫他放人,那个时候其实他心中就很是不快,只是他对周皇后是有感情,没有发作。
后面也证实,周皇后没办法,她一直都很老实,遵循着大明传下来的祖训,后宫绝不干政,这次这么反常,也不过是被她父亲逼着过来的。
崇祯对周奎自然是火大,现在又听见他大早上就来宫门前闹,早膳也没心情吃了,直接叫曹化淳带路,很快就来到了宫门。
还没有接近,就听见一阵叫骂声,嗓门响亮,很是难听。
“你们这群没卵蛋的奴才,竟敢拦着我?我是当今陛下的丈人,你们又算是什么东西?”
“你们不过是陛下的家奴罢了,一介阉人,低贱地宛若泥土,如今却挡在我的面前,真是瞎了你们的狗眼,待会儿我上报陛下,定然会将你等重罚!”
曹化淳是一脸的无奈,皇宫是不能随便闯的,这是规矩,他们只是太监,说白了只是皇帝的奴才,怎敢随意放人进来?但是这嘉定伯也真是恶心,知晓他们的不易,却偏偏还是要为难他们,现在骂得这么难听,他心中也一阵阵的生气。
崇祯在一边脸黑得像个锅底,加快步伐,来到宫门处。
“是谁这么大胆,竟然在宫内喧哗?”
他沉声走近,宫门口吵闹的几人终于是安静了下来。
嘉定伯如今四五十岁的样子,有些苍老,留着两撇小胡子,整个人有些瘦。
见到崇祯来了,在宫门口负责拦着嘉定伯,不断在挨骂的两个小太监终于是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很疲惫的表情。
周奎年轻时是街头无赖,别的不行,骂人是真的有一手。
而且,太监们本身就是不得已才净身进宫,身体残缺,对于别人骂他们阉人很是敏感,一般人都不会提及这件事,如今被这周奎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及,他们真是羞愤至极。
如今看见崇祯来了,原本还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周奎,却立刻是换上了一副笑脸,躬着身走近,笑眯眯地说道:
“陛下,近日可好?”
崇祯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澹地说道:“不太好,只是忙。”
周奎哈哈笑了两声,连忙道:“忙些好啊,忙些好……陛下不愧是我大明的明君,若是那些昏庸的皇帝,又怎会将全部时间都花在大明江山之上呢?陛下这般辛勤,微臣真是既心疼又高兴啊。”
他呵呵笑着,全然是没有一丝嚣张跋扈了。
而且,这个时候他还换上了一副很委屈的样子,叹息道:
“但是这大明政事太过于繁重,陛下却疏忽了对宫内太监的调教,这不,刚刚这两个小太监,竟然将我拦住了,他们明知道我是陛下的丈人,又是周皇后的父亲,我来宫内见陛下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是他们就是不准,这不是为难我吗?现在还要逼着陛下亲自过来,又浪费了陛下珍贵的时间,臣也是罪过……”
他看起来很是委屈,旁边的那几个小太监闻言脸色都惨白,若是崇祯真的因此发怒将他们惩处,那他们就真的完蛋,浑身都在颤栗。
但崇祯只瞥了周奎一眼,摇头道:“他们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何罪之有?”
“嘉定伯早早来此,想必是有什么话要说吧,不妨直言。”
周奎脸上的笑僵硬了。
碰了个冷钉子,他心中自是有些不爽快,想当初崇祯还是信王的时候是多么乖巧,虽然他周奎算是高攀,但是崇祯也很有礼貌,不会亏待他,现在这个态度,颇有些冷澹了啊。
但他没有多想,直接说道:“昨晚我已经托周皇后给陛下带了话,想必陛下也知晓了,我那个侄儿……虽然说喜欢在城内惹是生非,干了些混账事,但是他这个人我是清楚的,绝对是个好孩子。”
“被锦衣卫抓走,想必也是个误会,若是没有别的事情,还望陛下可以看在老臣的情分上,将我侄儿给放出来。”
他眯起眼睛一脸谄媚,带着恳求。
没办法,他这个侄儿对他很是重要,他自己是没什么能力的,从小也没读过什么书,完全的平民,如今成了国丈,地位一升千丈,顿时众多官员来巴结,许多人都给他送钱。
但是他不敢收啊,虽然他没读过什么书,但是也知晓这种事很危险,于是他专门将自己的一个远方侄儿给叫了过来,专门给他打点这些事情。
如今他侄儿被锦衣卫抓走,若是从他侄儿嘴巴里将这些东西给撬了出来,那他可真是完了。
也正因此,他不惜专门给周皇后写信,目的就是要靠周皇后和崇祯的情分,来逼得崇祯将他侄儿给放出来。
但是太可惜,他没想到,如今在周皇后的心中,崇祯的分量远比他这个父亲要重。
崇祯没有被周皇后逼着做决定,如今面对周奎就显得很轻松,至于周奎这个老丈人的颜面?
周奎算什么东西?
干了那么多混账事,能给他留一条命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崇祯听完之后,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澹澹说道:
“嘉定伯所说的事,朕知晓了。”
“想要朕将嘉定伯侄子给放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情,毕竟,我总不可能连你这个老丈人的面子都不给,你说是吧?”
崇祯的这番话,语气颇有些怪异,周奎额头上冒出了一丝冷汗,有种不妙的感觉,但是他只能陪着呵呵笑,不敢多说什么。
“嘉定伯,朕乃是你的女婿,周皇后也是我大明皇后,母仪天下,无论如何,嘉定伯的面子,朕是要给的……”
周奎眼睛顿时放光。
但是还没等他高兴多久,崇祯就接着说道:
“但朕虽然年幼,但也知何为‘礼尚往来’,所谓人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昨日朕为了北方将士的军饷,亲自在朝堂上求着诸位大臣捐银钱,想必嘉定伯也看在眼里。”
周奎冷汗潺潺往下流,他已经感觉到了,崇祯的心情似乎非常不好?
“这……臣自然是看见了。”
“看见了就行。”崇祯冷笑一声。
“但是昨日,嘉定伯只捐了不到二两百银子,朕已经亲自求情,为何嘉定伯却不给朕面子,要知道你乃是朕的丈人,若是有你带头,捐个一千两,后面的群臣们也能一个个跟着。”
“但是你却这般抠抠搜搜,朕很是失望啊!”
他摇着头,对面的周奎脸上笑容再也挂不住,很尴尬。
“臣……陛下也知道,臣自幼不过是一市井小民,依靠女儿方才成了这国丈,但是臣目不识丁,每年只靠着俸禄过活,这二百两,已经是臣很久的积蓄……”
他还在这里解释,结结巴巴的,说话都已经不利索。
但是崇祯已经没有别的心思跟他多说了,摆摆手道:
“嘉定伯,朕觉得,你已经太年老,如今想要回你侄儿,估计也是因为一个人而感到寂寞,不如就带着你侄儿回家做一个老翁,与他一同生活,颐养天年吧。”
“从今日起,你也不必上朝了,就在家中休憩即可,朝中大大小小的事情,你也不必知晓,今后若是周皇后想念你了,你可以来宫内一次,朕依然还是将你视作丈人。”
“不知这样处理,可否合你心意?”
周奎是脸色大变,崇祯这是要一言不合就夺了他的爵位?
虽然崇祯并未明着说,但是不允许他上朝,不允许他参政,基本就算是剥夺了他所有的实权。
除了名誉上他还是个伯爵,实际上和一个普通百姓已经没有任何区别。
这是他难以接受的!
但这是为何?他真的慌了神。
若是爵位没了,还能有那么多的官员抢着给他送银子?还能让自己侄儿去捞钱吗?
“陛下!不可啊!”
他连忙大叫,哆嗦着嘴。
“臣知晓了,臣昨日在说捐献银两的时候说错了,不是二百两,而是两千两才对!”
“陛下,难道您真的不念旧情吗?臣好歹也是您的丈人啊!”
他哭喊着,很狼狈,还以为是自己捐的钱太少,惹得崇祯不开心,如今连忙挽回。
崇祯看着直摇头。
根本不是捐钱多少的问题,他这个老丈人,脑袋不太好用,在朝廷上根本玩不转,如今他又要大力整改朝廷,若是有人用周奎来作为挡箭牌,他还真是很难下手。
当他要对贪污杀无赦之时,别人说你丈人便是巨贪,那时候崇祯杀还是不杀?
杀了,他与周皇后就算是情分断绝,不杀,那便难以服众。
周奎,这是一个阻碍。
不如就趁着现在,将其解决掉,放他去做一个富家翁吧,从此别想那么多了。
“你不用多言了,你侄子已经将你所做的都吐了出来,朕没有追究你已经是开恩,你便就此回去吧。”
“你就住在那宅子里,今后也不要与其他官员来往太频繁,老老实实做一个富家翁吧。”
他最后摇摇头,无视了嘉定伯的哭喊,吩咐太监将其带走。
崇祯沉着脸往回走,旁边曹化淳一路跟着。
过了一会儿,曹化淳看见崇祯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才在这个时候试探性地问道:
“陛下,这样是否会有些……不妥?”
“不知周皇后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怎么想。”
崇祯只摇摇头,没说什么。
周皇后?她很是聪慧,也能理解他的所作所为。
而且,都到了这个时候,纵然周皇后反对,他也会强硬坚持下去。
看过了未来,他深刻地明白如今的大明是有多么危险。
“嘉定伯这事只是一个开始,朕若是连这点决心都没有,后续的一切又怎能做得好?”
“将李若琏叫来吧,昨日给了他时间去查,如今一日时间过去,他也应该给朕一些人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