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从来都是个藏不住事儿的人,这跟他的经历和性格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一直以来,汉王其实都算是个武将,在文政方面尤其的不擅长,再加上整日厮混于军伍之中,这种性格的养成自然是在所难免的。
因此,他虽然是接下了老爷子的命令,但却整个人都很难受。
他原本已经接受了要去海外就藩的命运,甚至家当都收拾好了,就等着今年季风来时出发了,但老爷子却在这个时候告诉他暂时不用走了。
暂时不能走了不说,还得重操旧业,带兵打仗。
这让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在家里懵了半个月,朱高煦终于是憋不住了,动身进了宫,找到了朱高炽。
“老大,老爷子这是啥意思啊!?”
文华殿中,朱高煦正一脸不解地跟他的大哥朱高炽发着牢骚。
“之前我不愿意,他一个劲儿的劝我去,就差没拿着他那马刀架在我脖子上了。”
“后来我同意了,他倒好,一句话就直接不认了!还让我带兵打仗!”
“这算什么事儿啊!?”
朱高炽一脸的无奈,因为他这个弟弟的嗓门实在是太大了,以往若是朱瞻垶跟他发牢骚他完全可以做到一边看书一边应付,但这次不行。
那嗓门儿,吵得他连书都看不进去。
“老爷子这么安排肯定是有他的想法呗,你也别问我,我也不清楚。”
“老大你也不清楚!?”朱高煦的声音一瞬间抬高了八个调,脸上还满是你在逗我的表情。
在他看来,自己被“发配”到海外就藩就是自己这个好大哥的主意。
原因很简单,老爷子虽然早已经决定了要传位于朱高炽然后再是朱瞻垶,但父子之情还是有的,不然的话不可能放任他这么多年不去云南就藩。
至于朱瞻垶,朱高煦不是没有见识过朱瞻垶的计谋,虽然他也叹为观止,虽然朱瞻垶也跟他解释过所谓就藩的真正目的,但他还是觉得这种计划不是朱瞻垶提的。
年纪小可能的确代表不了什么,但有时候也能代表不少的东西,最重要的是朱瞻垶从始至终从未对他表露出要赶尽杀绝的意思,甚至就连忌惮都很少有。
所以在朱高煦的心中,自己被“发配”的真正原因就是自家大哥为了给他儿子的继位扫除障碍。
不过虽然是这么认为的,但朱高煦却并没有什么不满,因为他也知道这一切都是有缘由的。
说到底,还是他前些年太不老实了,让一向维护他的老大都有些忌惮了。
“我是真的不清楚。”朱高炽索性也不看书了,双手一摊,一脸我啥都不知道的模样。
“这件事情我虽然知道一些,但却很少,而且还都是后来知道的,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老爷子和垶儿在讨论和决定。”
朱高煦一脸怀疑的看着他的大哥,试图从表情上看出来点儿什么。
但是很遗憾。
先不说朱家老大本来就不是什么事情都挂在脸上的人,再加上在这件事儿上他还真没说谎,所以朱高煦自然就啥也看不出来了。
“别看了。”朱高炽少见的将杯中茶泼掉,换成了跟他弟弟一样的酒。
“一直以来我就是个工具,都是在帮老爷子处理政务罢了,实际上这两年所发生的的大事儿跟我都没啥关系。”
说完,朱高炽主动跟弟弟碰了个杯,然后一饮而尽。
朱高煦看着自家大哥,心头突然泛起了一丝同情。
他原本因为朱瞻垶的出色感觉很憋屈,想来也是,但凡是个人被自己的晚辈给压过去了都会觉得很憋屈。
可跟老大这么一比,他突然就轻松了。
自己只不过是被大侄子给比过去了,而且他自由接受的都是蒙元式的教育,在军伍中的时间要远远多于读书的时间,文政方面不擅长也不算很丢人。
但是看看老大,在武事方面本就不是很出彩,唯一的战绩也就是在北平的时候抵挡李景隆了,但李景隆的能力……懂的都懂。
最重要的是,现在老大在文政方面也沦为了工具人,被自家儿子压过了一头!
唉……
“哟?二叔来了?”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大殿门口突然响起了说话声。
“二叔可是稀客啊,怎么今儿个想起来进宫了?还来跟我爹喝酒?该不会是着急带兵吧?”
“去去去!”朱高煦本来已经不生气了,但在听到大侄子那多少带着点儿嘲讽的语气后就有些憋屈。
“你跟老爷子就那我开涮!一开始又是利诱又是威逼的劝我去就藩,我同意你们却让我留下来!?”
……
朱瞻垶无语地看了看自己的二叔,有看了看自家老爹。
朱高炽回给了儿子一个眼神。
“您急什么啊……”朱瞻垶一脸的无奈。
“本来我就没打算让您今年就走啊,之前着急让您给个回话只不过是为了确定未来的方向罢了。”
“嘁……”朱高炽很是不屑地瞥了一眼大侄子。
若是别人也就罢了,但他可是当事人,当时大侄子都跟他说得明明白白的了,而且这是关系到自己后半生的事情,朱高煦确定没有听错。
他确定自己当初听到的就是让自己今年出发!
“您是不是误会了?”朱瞻垶看了一眼自家二叔,直接笑出了声。
“拜托,二叔您好好想想,就算是侄儿心怀不轨,但您好歹也是大明的亲王,怎么可能在只经过一次粗略的探索之后就直接派您过去?”
“虽说这天底下就没有不危险的地方,吃颗豆子还有崩掉牙的风险,但面对一个可以说是完全未知的地方,只去过一次就派遣亲王去驻扎是不是有些草率?”
朱高炽闻言眨了眨眼,而朱高煦则是一脸懵逼。
说起来……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啊……
这跟草原和安南不同,美洲和澳洲大明是真的只踏足过一次,而且还是只走了一条路线,可以说勘探的面积连美洲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在这种情况下,的确是不太可能派亲王过去,一旦出现意外,老爷子得背上放逐血亲的骂名不说,对朱瞻垶以后的登基也有很大的影响。
“所以……”朱高煦张口结舌,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朱瞻垶摊了摊手:“所以侄儿跟爷爷早就定好了,先派一些人过去,最起码先弄一个落脚点,等明年甚至是后年再过去。”
美洲的密西西比平原的确是个好地方,在这个时代都是需要开发的,但大明显然不可能给到朱高煦太多的人。
连兵卒加上百姓,给个两万余人就顶天了,别忘了大明自己还得处理倭国甚至是以后的帖木儿、奥斯曼帝国呢。
而且,大明此次远去海外就藩的又不是朱高煦一个人,还有朱高燧呢。
相比之下,澳大利亚的环境其实更差一些,大自流盆地适合放牧不适合耕种,而且澳洲本身又是毒蛇最多的国家,名列榜首,朱瞻垶是打算给朱高燧三万人的。
把这两个地方搞成大明的储备粮仓只是设想,距离真正实现还有很长的时间,这个时间是以年为单位的,甚至是十几年几十年。
“所以啊,您就安心的在大明呆着,等确定下来之后再过去。”
朱瞻垶说着瞟了一眼大门外,伸手招了招。
朱铭应朱瞻垶的召唤,低着头走了进来。
“殿下。”朱铭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了一封折子。
朱瞻垶伸手拿了过来,朱铭立刻起身退下。
朱高炽和朱高煦都看向了朱瞻垶,而朱瞻垶在看过了那封折子之后挑了挑眉。
“怎么了?”朱高炽的眉头皱了起来。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朱高炽对朱瞻垶还是很了解的,他很清楚自家儿子那些小习惯都代表了什么。
一般来说,朱瞻垶越是吊儿郎当,那就越是没事儿,因为只有他足够放松才会表现出这一面来。
除此之外严肃时、平静时都不算什么,最危险的时候朱瞻垶是从来都不会遮掩的,甚至会直接摔桌子,不过这种情况一般是针对贪官或者是外敌的。
除此之外朱高炽还知道自家儿子有个小动作,那就是在遇到某些事情的时候会挑眉。
在这种时候,一般都是代表着朱瞻垶要么遇到了好玩儿的事情,要么就是遇到了心仪的猎物。
“抓了条鱼,挺有意思的。”朱瞻垶笑了笑,将奏折塞入了袖兜之中。
“二叔您跟我爹慢慢喝,我去处理点儿事情。”
说罢,朱瞻垶对着朱高煦行了个晚辈礼,然后就转身离开了文华殿。
留下一脸疑惑的朱高炽和朱高煦兄弟俩。
其实奏折上的事情不是很复杂,就是腾骧卫之前受朱瞻垶命令监察新粮分发的事情,为的是监察各地官员和豪商有没有巧取豪夺或者是高价从百姓手中换取新粮种子的情况。
现在折子都送来了,毫无疑问是出现了这种情况,不过这些人中有一个人很有意思。
这个人名为刘观,官职是刑部左都御史。
没错,就是刑部的官员,不是之前跟新粮密切相关的户部和兵部,反而是看起来最靠不上边的刑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