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观我国古今传奇中的佳人美卷,形质必称柔顺……回看乱世佳人中斯嘉丽的怪癖任性,尤其可以做我国新女性之镜鉴!”
听完顾晓梦的复述,李宁玉便似笑非笑地说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事先背下来的?”
“杂志是你的,文章不是我的,更何况这是最新一期的佳缘,今天早上才刚开始售卖,我既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更不会未卜先知,提前知道李科长你的办公室里也会有这样的……闲物!”
顾晓梦话里有话,然而李宁玉却并不打岔,而是继续挑起了毛病,“可你刚刚却记错了三个字。”
“谁让我只是一般的好记性,没有像玉姐你那样的犹如照相机一般的超强记忆呢?”
“叫李科长!”
“是,科长!”
“是李科长!”李宁玉继续不厌其烦地纠正道。
“是,李科长!那我现在可以正式进入情报科工作了吧?”
“只是暂时,我给你一个月的考察时间,在这一个月里,你要承担科室一半总量的电文破译,不准有任何的错误,不然你还是要回到金处长那里,让他给你安排更适合的工作,接受吗?”
“接受!”顾晓梦毫不犹豫地说道,“那我现在可以回办公室了吗?”
“等我把话说完!”李宁玉没好气地说道,“在这科室里,记忆力固然重要,但有一样能力,比记忆更重要,那就是忘记!”
说着,李宁玉便将刚刚那篇顾晓梦背过的文章从杂志上撕了下来,并当场撕成了碎片……
就这样,顾晓梦终于如愿坐进了情报科的办公室。
这一天,顾晓梦还跟往常一样埋头破译着电讯科送来的电文,然而却在无意之中发现了一封内容很是莫名其妙的电文,而电文通篇只写了一句话: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娟。
一见到那封电文,顾晓梦的眉头便不自觉地皱了起来,随即便抓起办公桌的电话,“喂?找刘宗林!”
时间不大,电话的另一头便响起了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喂?”
然而顾晓梦一上来便直接噼头盖脸地质问道:“刘宗林,庄生晓梦的电文是你发的吧?你搞什么鬼呀!”
“有个狠心的人,已经十天又十三个小时没回我电话了,我只能通过电文了,传句话用这种方式啊?我可警告你!普通电台的发报,也在情报系统的监控范围之内,如果发现异常可以不经破译直接逮捕,你以后少给我发疯!”
“诶!你别生气呀!不过如果你生气了的话,那心还没那么狠,你去买一份新版的佳缘,里面的乱世佳人斯嘉丽之爱的任性,就是为你写的!”
“无聊!”
说完,便“啪”地一声将电话给挂断了。
然而电话刚一挂断,身后的那个女科员便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男朋友啊?”
“不是!你别误会!”顾晓梦失口否认道。
“你不用瞒我,反正啊,你也瞒不过我!”那人得意地说道,“就像办公室里的那位,她跟吴志国吴大队,还有总务科的明科长之间的关系,你还不知道吧?”
“什么关系呀?同事关系呗!”
“你是真不知道啊?”那人听了一下子就来了精神,自来熟地凑到顾晓梦身边说道,“我告诉你,她呀,已经是第三次嫁人了!据说这头一任的丈夫啊,是乡绅的儿子,供她出国留洋,可她倒好,回来呀,就要跟人家少爷离婚,给人家少爷气得撞了车!这第二个呀,更惨,说是张学良的心腹,这少帅一失了脚啊,她又想踹了人家,结果这位气性可大,把自己活生生给气死了!这第三个嘛……以前也得意过,可是现在却落魄了,这不才又扯上了吴大队长。而且我还听说呀,当初在上海的时候,明科长的未婚妻就因为他跟那位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不光大闹过政府办公厅,还动了手,直接把明科长打进了医院呢!”
“明科长被未婚妻打进了医院?这我倒是头一回听说,做法虽然有些粗暴,但我倒是挺佩服她敢于捍卫自己爱情的勇气的,有机会还真想认识她一下。”
不想此话一出,那个科员便忍不住说道:“看来你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啊,明科长的未婚妻,也在咱们剿总司令部!”
“真的吗?是谁啊?”
“就是剿总司令部招待所的顾海棠,顾主任啊!”
“是她?”
“嗨呀,我说你这人可真是,打什么岔呀,我们刚刚明明不是在说办公室里的那位吗?你说,她是不是五行克夫啊?都是挺好的男人,怎么就全败了?不过……吴大队长贴上她呀,可是得了济了,知道人家为什么立那么多功吗?这情报科的情报一出来啊,金处长还没看过呢,那边就先知道了。”说到这,那人才注意到顾晓梦一直在埋头写着什么,不免很是好奇地问道,“你写什么呢?”
“你刚刚的话里涉及到情报科的保密工作,我得把它们都记下来,好跟李科长汇报。”
“你!马屁精!”说完,那人便狠狠地白了顾晓梦一眼,随后便气呼呼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去了……
一个上午很快便过去了,顾晓梦紧赶慢赶,终于在午饭时间之前,尽数完成了手头上的电文破译工作,可就在她准备起身向李宁玉汇报的时候,那个科员便再次阴魂不散地走了过来,用办公室前辈的口气说道:“慢着!你把这些电文给我吧,我去送给李科长。”
“不劳!您忙。”顾晓梦惜字如金地回道,随即便站起身来,然而还没等她转身,便又被那人给拦了下来。
“哪有你忙啊?李科长说了,送来的电文一半以上都要你一个人破译,你的时间宝贵,就别浪费在这些程序上了。”说着,那人便将手中那厚厚一摞电文堂而皇之地放在了顾晓梦的办公桌上,“这是四一七到四二三号密电,啊,没错,这是我的工作,可我这不是怕你完不成,科长给你的定额嘛!按照时间要求啊,在明天中午十二点之前,就要完成全部破译。你也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时间最重要,就像这办公室里面的人事关系一样,最要紧的,也是时间!就是先!来!后!到!明白吗?”
“明白!”说着顾晓梦便将手中的文件夹递了过去,然而就在那人准备伸手去接的时候,顾晓梦却突然松手,任由那个文件夹掉落在了地上。
“哎呀,这时间太紧,你看我都没办法好好给你递文件了!”
“你!”这下可把那人给气得不轻,然而不等她发飙,顾晓梦却已经开始代替她破译了,顿时就仿佛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可即便如此,那人却还是俯身将个文件夹和里面的文件都收拾了起来。
然而就在她拉开房门,准备去向李宁玉邀功的时候,却在门外撞见了金生火,顿时便一脸谄媚地叫了一声,“哟,金处长?!您怎么来了?哎呀,听说处长您升了少将,我都还没来得及去府上祝贺呢!”
“免了!”金生火一边往办公室里面走一边说道,“都是些官场的客套话,女孩子嘛,不要总学张司令身边的那位白秘书,太累了,而且很有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别管我老金不够绅士,刚才二位女士在屋里的谈话,我这双老谍报的耳朵身不由己,都让我给听见了。没办法,职业病嘛!”
“啊,这个……金处长,您……”
“先听我说,你刚才教训顾晓梦的每一句话,都对!我都支持!不过……有一点你没有说透,这办公室里的人际关系,确实是跟破译密电一样,但是最重要的不是时间,而是时限!所以说先来后到不重要,时过境迁才是最重要的,你说对吗?”
“……对!”
“世事如此,有了那些赶时运的,那些先来的,也就只能先靠边站了。”说着,金生火便丢下了那个已经被自己说得有些不知所措了的那个科员,随即便走到顾晓梦的办公桌前,对她说道,“顾晓梦,放下手边的一切工作,全力以赴,先破译这份密电,天亮之前,务必把结果直接报给我,明白吗?”
然而顾晓梦听了却并没有立刻接过电文,而是有意无意地看了一旁的那人一眼,那人这才回过神来,气呼呼地走了。
那人前脚刚走,顾晓梦便忍不住开口说道:“金处长,您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什么意思?”
“不过是年轻女孩之间的几句口角,何劳您堂堂金处长助打太平拳呢?这好意,我可受不起!”
金生火听了不由得哼了一声,感叹道:“自古好人难做,别以为我是在帮你气她,我完全是看在他死去舅舅的面子上,在救他的命!”
“金处长何处此言?”
金生火澹澹一笑,“晓梦,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个赵小曼就是前任司令钱虎翼的外甥女,这个人本事不大,毛病不少,钱虎翼把她硬塞到我这儿,就是要监视我这个机要处,要害科室的一举一动,不过现在,钱司令死于非命,这死因,至今都还是个悬桉,而她就成了一枚弃子,这弃子的结局我不说你也应该知道,新来的张司令正在全力清除前任留下的势力痕迹,可这个赵小曼倒好,直到现在还这么胆大妄为,你说,她是不是不要命了?”
听到这,顾晓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金处长,想不到您看似阎王,实则菩萨啊!”
金生火则笑了笑,“有时候为了要行菩萨心肠,就不得不使一些阎王手段。这是我金某人一贯的行事风格。”
与此同时,李宁玉的办公室里。
“这些都是顾晓梦破译的么?”李宁玉一边仔细地检查着每一封译电,一边问道。
然而那赵小曼却睁着眼说起了瞎话,“她没有破译,是我!”
可她这点小心思又怎能逃过李宁玉的眼睛?
于是李宁玉便看破不说破,而是仿佛随口一问地问道:“那这条密电的第一道加密手段是替换加密,还是一次一密加密?”
“额……这个……”那赵小曼完全没有想到李宁玉这么快就看穿了自己的谎言,顿时便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李宁玉也不客气,冷着一张脸沉声说道:“赵小曼,你今天的表现,我会如是写入你的年度操行记录,还有,告诉顾晓梦,四一七号电文必须在今晚七点之前给我破译结果。”
“这恐怕……不太可能啊,科长!我看见金处长给了她一份重要文件,说是要求她立即停止一切正在进行的工作,全力破译,并且说完成后直接交给金处长!”
听到这,李宁玉不禁眯了眯眼,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油然而生……
“今天晚上,你不能回家!要封闭和外界的一切来往,全力以赴,破译这道密电!天亮之前,务必把结果直接交给我。”情报科的办公室里,金生火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对顾晓梦说道。
搞得顾晓梦一头雾水,“这什么密电啊?这么要紧?”
“这是电讯科截获的军统高层发往上海站的密电,这个波段最近发报频繁,我判断,这是戴笠对杭州上海一带的谍报工作有重大的部署,晓梦,你应该知道这里面的轻重。现在李科长还在处处刁难你,如果破译成功,破获了戴笠在杭州上海一带的谍报网络,那你就立了大功,在情报科也就站住了脚。到那个时候,就谁都不敢动你了!明白吗?”
就在金生火急急忙忙跑去找顾晓梦破译密电的同时,李墙也敲开了龙川肥原办公室的房门,“报告大左,电讯组刚刚截获了一道军统高层发往上海站的密电,请您过目!”
说着,李墙便将手上的文件夹恭敬地递到了龙川肥原的面前,然而龙川肥原却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明科长,我想你应该还没有愚蠢到,擅自偷看这道密电的内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