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地方？"红泥问落尘。
上上下下、前后左右，空寂一片，什么也没有，除了那一层薄薄的、不知从何而出的荧绿幽光，诡异得让人错觉走进了暗夜下的坟茔。
着实有些瘆人。
"应该是在树芯，或是什么法阵里头。"落尘一边回着话，一边警惕地环顾四周。
紧随二人在侧的屈轶也开了口，问得比红泥更实在些："我们弃了肉身，将元神下到这里来，到底要做什么？"
"你不该跟了来的。"落尘无奈地轻叹一声，回道，"我见那大树上的束缚手段各分表里，觉得此地诡谲恐怕另有机窍，所以想进来探探究竟。"
留了剑和肉身在外继续与那些枝蔓纠缠，然后将元神主动投瓮送进来，为的是在心神受困之前找到迷障所在，以便先发制人。
此举端地有些冒险，红泥跟进来便也罢了，好歹同他一样，都是仙根之躯。
却没想到，屈轶竟也一时冲动，将自己尚无天界注印庇佑的元神送进了虎口。万一出了岔子，可叫人怎生是好？！
然，来都来了，此时再论妥不妥当，已是多余。
落尘调整一下脚步，和红泥错位走开，有意无意地将屈轶夹在了前后左右随时可受保护的位置。
三人遂成一条斜线徐徐推进，在这茫然无边里寻找着突破口。
"咦，那里有只猫！"
正自摸索寻路，忽闻红泥一声惊疑，自顾自跑了出去。
落尘和屈轶顺势而望，果见不远处的逆光中，有一只野狐大小浑似狸猫的小兽，正趴在一块浮石上打着盹。
"别去！"落尘生恐有异，连忙喝止红泥。
不想，红泥雀跃两步，已经自己停了下来，然后嘟嘟囔囔地开始往回走。
听那话里的意思，大约是想起了太阴神居里的一场经历，觉得这登仙途中遇上的猫猫，着实不宜同他家小柳儿等同视之。
只因——见之不吉，招惹不起。
譬如那只名叫二花的猫，分明一脸缺心眼的模样，看着智商还不抵小柳儿呢，却愣是像个地主老财似的，将他几个支使得团团转。
眼前这个闷声打盹的，又焉知是个什么煞星体质？没准又是个招祸的引子。
落尘和屈轶见他兴冲冲奔出两步，又悻悻然回了头，安心之余忍不住揶揄道："那只猫看着挺可爱的，你怎么抱都没抱一下，就跑回来了？"
"毛色没我家小柳儿纯粹，还顶着个怪里怪气的屁帘儿，哪里就可爱了？"红泥撇嘴，"本大仙才不会这么没品位，见着是个猫儿就要抱呢。"
落尘和屈轶闻言失笑。
屁帘儿，措辞似有不雅，但在方言里的种种含义中，实则多半无关尻尾。红泥所指，更是直上脑袋的门面事。
那小兽一身虎斑花纹，的确毛色杂陈，却唯独脑袋上披着一撮齐眉的云鬒，油黑乌亮，不掺一丝杂色，看着就如大姑娘小媳妇额前，擦了桂花油的齐刘海似的。
屁帘儿，刘海是也。
三人扯了两句闲话，避着那只披着齐刘海的小兽，依旧寻路摸索。
不想，转向之际，却见那只小兽忽然眼帘半开，从半眯的眼缝中乍露一道寒芒，冻得周遭几乎气息凝固。顺带着惊走了一道蓝墨幽光。
且说落尘三个。
还没走出多远，不知从哪里忽然飘出来一个女子，不着痕迹地拦住了三人："是谁准你们四处闲晃的？还不快随我来！"说着，半逼半引地就将人往斜刺里的另一个方向带。
当即弄得红泥瞪眼，欲要发作。
落尘观那女子姿色犹可，气度一般，身着一袭蓝底墨纹、形同夜幕的衣裙，绚丽有余明媚不足，实在看不出什么身份。
不由暗道，我原是为的打探究竟方才自动送上门来，总不好什么都还不曾弄清楚，便要与人口角纷争，与其拒之，不如将计就计地暂且随了她去，没准儿还能摸出一二隐情也不一定。
这便拽了一下红泥，冲他和屈轶打了个眼色暗示。
于是，三人且作稍安勿躁，随了那女子前行。
行不多时，至一缥缈处所。
山环水抱，上有炫光捧卷而出，下有团团云影依水而踞，仿若众生席地而坐，正在聆听谁人讲经说法一般。
落尘凝目打量一下，见那云影之中果有元神藏匿，且，似乎除了鸟兽，亦有相熟的人面。
不由暗忖，怪道此前在外看着，一个个的困顿"鸟巢"中失了知觉的呆滞模样，原来竟是被人勾动魂魄，来了这里！
碍于尚不知就里，觉得轻易妄动恐怕于人无益，遂同红泥、屈轶暗中商议了两句，决定依旧按兵不动，仍作随机应变。
那二人自是无可反对，一切单凭他做主。
恰时，引路的女子再度开了口，指了指高悬水上、炫光所托的卷册，虎着脸朝三人道："老实答题，答完了题目，自有去留。这地方可不是街市，由着你们随便闲逛。"
三人闻言仰头，果见那卷册上似有罗列，一段一段的，出了些题目，每道题目下方各又给出几条选项，供人抉择。
也不知道是不是能掐会算，看出了落尘和红泥曾有作弊前科，女子简略说明了一下答题要求后，眼见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居然半带嗤讽半带告诫道，"切莫自作聪明，这些题目只取心声为数，你们再是交头接耳也没用！"
语罢，拂袖一挥，就地弄出三个蒲团供人落座，然后这便一转身，径自施施然而去。
红泥才不理她的威吓，等人一走，这便大大方方同落尘和屈轶交流起来："这些题目虽然已经备好了答案供人选择，可是本大仙瞧着，怎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那二人闻言点头，颇感赞同。
譬如这第一题，问，假设你已位列仙班，正与同僚下界办差，忽逢旧识，此人虽还不曾登临天界，但，实则修为、容貌、气度，皆在你之上，这时你会——。
项下给了三个备选答案，一，佯装视而不见，避之；二，热络上前，将之介绍给同僚认识；三，上前与其礼貌寒暄，但并不做两厢介绍，待人走后，再与同僚褒贬议论一二。
三个答案之间，似乎并无一定对错，如何选择，端看各人的心性习惯，与那考学处大凡有问必有既定标准答案的试卷，好像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