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出了大事,落尘不及细问,让夷坚大致指了个方向,这便身形一纵,率先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余者紧随而动。
"哎哎哎,你倒是等等本大仙啊!"红泥追出两步,见夷坚被落下了,遂又回头捞起他来,然后一路急赶。
未几,脚下丛林中偶见光影闪动,一行人跟着落尘按云下降。
待到看清光影何来,不必再去追问夷坚,一干人等已经明白,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密林深处,忽逢水泽。
水上生有一株貌若古榕、独木成林的老树。冠盖蓬勃,须叶悬垂,纠缠着发达的根系,蔓蔓萝藤般延展而生,几乎侵占了大半河面。
一众半仙行路到此,见此水汹涌虽不及应龙所在的大河万一,但是到底有些深浅和宽阔。遂借老树为介,攀爬渡河。
其树壮阔,玉虚和元一各领麾下分道左右,不争不抢,依序攀援。
这一路过来,途中屡遭禁制设限,常常飞纵不能。未料,这会儿老老实实凭借脚力渡河,竟也触了霉头。
队伍行进不久,前行犹未登陆,队尾尚在水岸,却见树上的人影正自莫名消减,越行越少。
起初众人还有些不以为然,后头的只当前头的攀爬太快,前头的则以为后头的动作太慢,以致彼此渐渐拉开距离,被浓密的枝叶遮住了身形。
只到岸上有人看出老树身起变化时,方才惊觉不对。
不知何故,原本枝叶墨绿、根干暗沉的老树,随着有人踏足其上,竟在逐渐变淡。
那人本是偶然一瞥,犹自以为眼花,遂又定睛再看。结果,待到专注于彼后,居然见那老树的色泽,分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淡了几分。
就在他心生诧异,不得其解时,忽见局部闪烁荧光,于枝枝蔓蔓中露出了一只吊挂的鸟巢。而那鸟巢中,赫然裹缠着他的同道!
这便一声惊呼,引起了众人警醒。
然,为时已晚。
凡值攀援在树的,已是抽身不能。
屈轶和夷坚老道,彼时正滞留在后,心有担忧地等着落尘他们的消息。闻听叫唤,当即双双惊起。循声赶至水岸,见此异状,遂分一人携手岸边幸存者救人,留一人去寻落尘。
落尘一行赶到时,屈轶正挥舞着混元金刀,同那老树纠缠得难解难分。虽然勉强救下了几个未及裹进"鸟巢"的,但却累得他自己陷入束缚,抽身艰难。
而那老树,此刻已经通身碧绿荧光,宛如翠玉。独树一帜地藏身于一片幽林中,既显得分外美轮美奂,又显得格外诡谲。
落尘见屈轶疲于挣扎,当即不作他想,唤出重铸一新的金剑在手,一路砍枝削蔓地冲了上去。
红泥放下老道,叮嘱一声,和那奉命在身的山膏,也作双双挺身而上。
余者,或有观望,或有同行,不一而动。
瑶姬心系浞生残魂及那身为寄体的少年,下意识也要紧随而上,却被卜邑一把拉住:"听那小子的,低调。"
"低调什么?"瑶姬蹙眉回道,"你我又非那些自保不能的半仙,难道危急在前,也要学人一旁观望不成?!"
卜邑却对她这副关心则乱的模样很是看不下眼:"这小子若是连那冷面丫头的伎俩都堪不破,还能指望他有何大作为?你我不如趁早歇了心思。"
瑶姬抓住了话里的重点,一时却不曾转过弯来,疑惑问道:"你说哪个冷面丫头?"
"类,出身亶爰山的那个。"
瑶姬想了想,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你说的是她呀!"凝目窥探老木,确认卜邑给的讯息无错,遂也犹犹豫豫地罢了手。
卜邑见她不再冲动,松开拦阻,规劝道:"虽说陪他走这一遭,但是你我所担的,不过是个引路之责罢了。倘若大运果然命系他身,许多的事情,到最后是无人能替的。
眼下多经历一些,于他并非坏事,你又何必以爱护之名,断了他积攒经验的机会?
往后还有不短的一截路要走,你便有心帮他,且也要看看是不是到了非出手不可的地步。"
瑶姬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卜邑想起她之前冲动的场景,忽而回过味来,觉得有些不对,遂问:"我瞧你对这小子的庇护之意有些过,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瑶姬心下一突,当即回魂。然后岔开了话题:"你一眼看出来是那丫头在此,不足为怪。我怎么瞧着那奢比也是不甚在意地一旁躲着?难道他神格有损,竟也能一眼勘破不成?"
卜邑果然被引得转移了注意力,悄悄扫了一眼止步圈外观战的奢比,嘀咕道:"你不提他神格有损的事,我都差点忘了旧事。说也奇怪,奢比是怎么同那小子凑到一处的?那小子是为送同门登仙来此,莫非他也要..."
"不可能。"瑶姬道,"莫说他的事情三言两语弄不清,便是当真被除名的天界旧属,也不可能凭借此路重归天庭。"
卜邑了悟地点点头:"如此说来,奢比现身在此,倒是着实有些古怪了。我瞧他那样子,也并非是因同那小子情义深厚,特意护卫而来。"
二人不约而同地于心底给自己提了个醒,需得暗中留心奢比一二。
奢比尚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暗中盯上了,只在圈外密切地关注着树上。
他虽不想多事,但也不想落尘出了岔子。
眼见落尘没入枝叶丛中不见了人影,只剩剑光闪耀在外,不禁心起犹疑,斟酌着要不要跟着犯个险,上前去看看。
他这厢犹豫不决中,落尘那厢,却已步入了诡谲深处。
原是为了替屈轶解困挺身而上的,孰料,一路砍削着那些缠人的枝蔓,一路深入,及至笼罩于莹莹绿光中,方才发现,真正同人纠缠不休的,却非那些外在的枝枝蔓蔓。
身中束缚的人,被困住的亦非只在四肢,更在心神。
那些被缠裹于"鸟巢"中的半仙,一个个的,早已成了失掉心魂的呆滞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