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尘这边情势危急,红泥那头也好不到哪去。
起初,因有玉虚和元一坐镇,其下人马基本上不敢私自妄为。只要两位真人不死掐,倒也能维持表面的和平,暂安一时。况那脚下全凭各自隐忍,也没有什么好斗的。
发现道路熔断后,为争先行,到底还是乱了起来。且无落尘这样不计生死助人的,少不了争执更多,闹得更凶。
及至红泥过去前,除了部分撤退改道的,两边人马基本上已经轮番交手打了个遍。光弧断口前,更是流血事件高发地带。若非火海实在难以填埋,只怕就要直接推人下去当了垫脚石。
直到红泥现身,闻说离开彼地可以解锁内元,且经提醒可以架桥通行,方才有所收敛。
随后,两边各派先锋带剑而出,且行且动,开出路来,总算又恢复了两不相扰的模样。
然,安稳不过一时,剑桥出现熔断后,平静顷刻又被打破。相比这边的前后拥堵,那等两路交叉抢占的景况,更见险之又险。
插一句,这一路起伏的整个过程中,有一个人是始终泰然自若的——奢比。
早在先行的众人初入蓝光通道时,他已避人耳目,驾着火云赤豹直接从火海中穿行,登临了彼岸。然后一直置身事外,冷眼旁观地看着众人丑态百出。
众人自顾不暇,也没人发现他的出离常态,等到在彼岸看见了他,也只以为他是趁乱抢行成功的其中一人而已。
红泥使唤不动奢比,维持不了半仙们糟乱的秩序,又迟迟不见屈轶和魖怪的人影,心中发急,便只能朝落尘发出了求助信号。
落尘面对自己眼前的一摊子尚且头大,哪里还能同时兼顾那头?
斟酌之下,遂又准备铤而走险,欲凭己身作肉盾,去解众人危机。
凝神吐纳,真气大开,正待离弦而出,却听耳边传来一道低喝:"别动!帮忙的来了。"
落尘一个怔愣,刚刚分辨出那是献隔着腰间的乾坤袋在同自己说话,即见前方视线**现了一片白光。随即,哒哒哒,冰柩横出,一路延展,接替了熔断的剑桥。
急难终解。
传音问了红泥那头,情状也一样。
稍后,危机彻底解除,众人悉数登陆,方知,正是屈轶和魖怪二人送来的这一场及时雨。
先前,众人一味关注脚下,并不以为还有后着。唯有魖怪,见那貔貅二兽安坐不动,总觉得没那么便宜。
观望着熔岩火海猜度可能会有的后手,并思对策,然后一转身,竟朝城池方向折返而奔。
恰时,屈轶正领落尘吩咐催撵滞留的人,见他动向不对,连忙拦阻询问。两句话一说,觉得对方言之有理,遂陪魖怪一道奔了回去。
奔至死城四方台下一探,果见通往幽暗之地的禁制无人关闭,遂往其入。然后借着女青鬼律令中的逆鬼神煞襄助,收集了献遗留的冰柩返回。
魖怪的想法简单,同属一地,借彼之矛攻彼之盾,冰火相克,取了这冰柩在手,总能对那熔岩火海防范一二。
况,冰柩出于大东主之手。女王统辖此域,万一貔貅二兽真要翻脸,估摸着多少也得给这女王的妹妹几分薄面。
没想到,误打误撞,偶然一念,还真就解了众人一劫。
小范围道明前因后果,红泥上前一把搂住了魖怪的肩膀,笑嘻嘻道:"老魖,打今儿起,你可算本大仙实打实的兄弟了。"
魖怪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没有表示出应有的倍感荣幸,但是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兄弟"两个字,犹如破冰利刃,让他内心深藏的孤独,狠狠透了一口气。
这两个字,往昔并没有少听,但那不是出于刻意逢迎,便是嘴巴一瓢的简单称谓,远不比眼前这般郑重和诚挚。
魖怪错认落尘为主,以属下身份守护在侧。但是并未见对方摆出主子架势对他颐指气使,所以他也就不必故作谄媚,保持应有的谦恭便可以了。这般一路相处下来,难免觉得,这种主仆关系,更类友朋。
然,出于理性认知,他也知道,主仆有别,再是相处随意、彼此亲和,总有一线之隔,终究与朋友、兄弟还是有着本质区别的。
如今有人开口认他做兄弟,且其本是主子的兄弟,这便意味着,他在被人认可的同时,亦与主子的关系更进了一层。焉能不觉开心?
红泥和魖怪勾肩搭背的时候,落尘摸了一下鼻子,正为前言感到本能心虚。
大东主且在他腰上挂了一路了,可惜自己没想起来劳烦她。
想着到底还是有赖她的东西,方才化解了一场危机,便于暗中道了一声谢。也谢她关键时候不曾吝惜外物,还及时拦住了自己的莽撞。
献悻悻地回了一句不谢,躺靠在乾坤袋中一阵叹惋。
若非惦着离开为重,不想徒增变卦,她在察觉冰柩被盗的一刻,定然已经砸碎了贼脑袋,还能这么大方?难为辛苦了那么久炼化的东西,没得便宜了一堆不相干的人。
随即又自我安慰道,这东西原是无聊至极,借着附近渗入城中的死气炼成的,亦需阴晦之地方才能发挥最大功效。往后天高海阔,犯不着、也没地儿同它再纠缠,可惜便可惜了吧。
别无多话,收拾上路。
落尘回望一眼身后的熔岩火海,领着人群趋往洞口方向。
迈出洞去,管他死城还是日不落城,便算彻底离开了身后这方地域。
鱼贯而行,稍后,一行人终于重见天日,再一次踏足在了辽阔旷野上。
虽然还是黄沙漫漫,头顶已非夕照模样。深深吐纳一下,但觉空气都多了几分甘甜。
借着远眺,更见荒漠前方另有衔接,一片崇山峻岭连绵横陈,色如绿翡,开如雀屏。延展既宽,矗立也高,半披紫霞半入云。隐约几道清透的水瀑飘然而下,随风逍遥,浪成薄纱轻烟。
众人见之欣喜,尽忘之前的凶险与疲累,朝着山峦所在,勃然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