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洒西廊,花影攀东窗,一觉梦醒室半暗,香冷茶又凉。
榻上慵懒而卧的女子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不耐问道:"人怎么还没来?"
门外闻声,人影疾闪。
稍过片刻,人影复还,朝门内低语了几句。接着,便见珠帘轻挑,有侍女接了廊下的消息进来回话:"回大东主,说是快了。"
"快了?"女子眉眼一斜,"知道那小子进了赌坊我便来了,这觉都睡了大半晌也没见着人,还好意思说'快了';?"
侍女支吾。
门外的人听出女子声音不对,侍女又不懂安抚,连忙朝内解释道:"禀大东主,现下人就在翼楼里,确实快到了。"
谁知女子闻言更不悦了,嗤道:"要借东西,东西借了他,又只是让他一心求输,难道还成不了事?我看你家坊主也是白养了个只会混日子不知长进的东西!"
门外讷讷回道:"坊主也是恐怕太过刻意了反倒不像,故而才让人陪着多耍了两局。"
心内却忍不住腹诽道,还不是应了您的吩咐在行事?倘或直接将人提溜过来,哪里来这许多麻烦!自己让人做戏,偏又耐不住性子...
"你在嘀咕什么呢?"
"啊?没,小的什么也说。"门外的人闻言一惊,连忙赶走杂念。又朝翼楼方向张望了一回,眼见游廊相接处出现了坊主的身影,如释重负,"大东主,我瞧坊主过来了,想是那边也已结束。"
"不是早前露了一面,恐怕此刻现身徒惹生疑,我懒怠让人代劳!"女子语气见缓,从榻上慢慢起身,"罢了,让他依计行事,你们也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吧。"
上下应诺。
说着话,游廊下的身影到了近前,与先前同女子回话的人低语了几句,然后朝前头拐角处略略张望一眼,便转进了就手边一处厅内。
不过片刻,落尘一行也在游廊上现了身,引路的正是方才在翼楼中与之对赌之人。
面色瞧着还好,一副愿赌服输的模样,其实心里也在嘀咕。
说好了各应三局定输赢,奈何物主不在,那把茶壶愣是成了脱缰的野马,迟迟不肯依照事前商量好的计划行事。结果,三局、三局又三局,方才让他"如愿"输给了对手。
这一通费劲,哪里是在陪客人游戏?根本就是在伺候那套物什!
费劲不说,还闹得人一路直冒冷汗,唯恐"壶爷"一个不高兴,让自家赢了,这戏还怎么继续下去?
弄砸了大东主吩咐的差事,他的下场自是不消说的,坊主定也要受连累,只怕连同整个赌坊都落不着好。
唉!他总算是应付完了,接下来就看坊主自己的了。
到了地方,一边让人朝内通传一声,一边便准备带了落尘一行进去。
谁知门前的看守却将一干人等拦了下来,单指着落尘对那领路的道:"执事只管带了这位贵客进去,余者,还请廊下留步。"
闻听只让落尘进去,却叫自己一干门外枯等,几个"炉鼎"不曾表态,魖怪也似无可无不可,红泥却立刻不高兴了。
看不上守门的人,只管指指自己又指指门内,朝那领路的质问道:"什么意思,本大仙不是客?凭什么只让我兄弟一个人进去!你们这是设局开赌呢,还是设局谋算什么别的呢?"
对方一窒。
可不就是在谋算别的呢么,真要是为了赌而赌,犯得着将人领来这里?
然而,实话说不得,只好虚与委蛇道:"方才同在下对赌的是他,论输赢结果,自然也是只算他的。你若要见我家主人,回头单与我赌上一回,也能赢了我才又再说。"
话音落,红泥还没来得及继续回怼,却见魖怪面色不善地抵了上来。
他本来觉得,这人方才输了也没见翻脸,看样子赌场的赌品倒还说得过去。如今换个人来,一门之隔在外头守着"主子"问题也不大。
但是经由红泥一嚷嚷,忽而警觉,万一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之前的好说话全都是装出来的呢?又想,落尘原是怀揣目的而来,眼下到了人家主子跟前,难免不会东拉西扯说些别的,一时言语不合,焉知不会场面失控?
再见这人拿话来堵红泥,更是觉得,对方并非一时碍于规矩惯例才要将随行人等留于门外,而是本来目的就旨在落尘一人。
如此,哪里还能给对方好脸色?!
他一动,几个"炉鼎"竟也扮起了四海八荒好奴隶,跟着往前抵了几步。
架势一拉,对面那人,包括门前守着的,顿觉头大。少不得又要费些唇舌周旋。可惜,红泥为首的一干小爷并不听劝,而落尘显然也无意偏帮外人。一时僵持。
正僵持,忽闻门内幽幽飘出一道音量不大却颇有些不怒自威的声音:"罢了,既不肯外头坐等,那便都请进来吧。一味地吵嚷,实在扰人。"
拦门的一干顿时一凛。
这扰人说的可是隔壁!一个拐角,两地设门,这头是厅,那头是室。坊主在厅内坐着,而大东主却正一墙之隔,就在室内休息。
不按吩咐行事,自然会惹大东主不高兴,但若搅得人耳根子不得清静,没准儿大东主即刻便要翻脸...
得,坊主既然放话了,他们又何必再做恶人,遂讪然放行。
落尘一众应"邀"入内,施施然跨过门槛放眼一望,对方还果真有几分待客的意思。
此处厅堂虽不比二进院落专门聚众开赌的地儿大,但是绝对要比方才翼楼那处宽敞许多。
稍离门前一段距离,即见左右两溜矮桌相对而布,一路纵走直达深处。一张矮桌后头配了两到三张垫子,合共成席。其后,隔着立柱又另设了一些座椅和高几。
草草一算,满室上下的座位,足可同时容纳数十人。加之站了一地的侍应,感觉摆上酒菜便可立刻开宴了。
无怪乎有此感觉,这地方原就是人家专门的议事厅,自然少不了座席和伺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