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猎物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花豹兴奋异常,它匍匐前行,在最合适的位置停下来,蓄足力量猝然发难。
少浪剑丝毫不觉花豹的逼近,但他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像往常一样,碧玉刀破空而出,一击取了花豹的命。
干完这件事,碧玉刀绕着他转了两圈,停在了他的眉心前,似是为了邀功。
“多谢你又帮了我一次。”
少浪剑说完继续发他的呆,碧玉刀默默回去自己的世界。她和少浪剑还远未到灵魂缠结的境界,分属两界,各行其是,只有当他的世界里出现危险时,她才会感受到他的存在,这是连佩岑在她灵魂深处埋下的伏笔。
此前在摘星楼的大开杀戒,正是这处伏笔起的作用。
南岭的深山里,虎啸猿啼,野物着实不少,却因小碧的卫护,少浪剑一宿安然无事,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山谷时,少浪剑从石头上坐起来,对小碧说:“走。”
小碧不会问他去哪,他去哪,她就跟着去哪,这才是神器应有的样子。
三日后,少浪剑出现在之江岸边,之江是江南的一条大河,之江的南岸就是兰亭郡。少浪剑从未去过兰亭郡,却一早就听过它的大名,因为前世他有个很好的朋友,她的家乡就在兰亭郡。
到兰亭郡还不到半天时间他就听到了一条传闻,传言赵阳宗的内室弟子衣巧即将回兰亭参加她姑姑衣楠的葬礼。
这在兰亭,乃至整个南州,甚至整个江南都绝对是一件大事。
衣楠是苏清迈明媒正娶的妻子,按照礼数她死后应该葬在平江苏氏祖茔,为何会迁回兰亭安葬,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少浪剑不得而知,但不管怎么说,听到这个消息,少浪剑还是很兴奋,衣巧是他前世最可信赖的朋友,今生能再见她一面自然是好的。
但少浪剑很快又愁绪满腹,在赵阳山的十二年,他一心只是修炼,虽然年已十七,却对男女之事懵懂无知。
重生之后,他一心想的是恢复武技,重新做回前世的自己,对男女间的情爱从未留意过。
但是这个闷热如火的夏天,一切都有了改变。他认识了一个女孩,一个心思单纯、秉性良善,唯有脾气有点小坏的女孩子,虽然他不想承认他们之间发生了,或将要发生点什么,但事实是他已经忘不了那个女孩,她的名字和音容笑貌已经印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抹之不去,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男女之爱?
一个人心中一旦有了所爱,还能容得下第二个人吗?
不过少浪剑很快就说服了自己,他现在虽然仍叫少浪剑,却非前世的那个赵阳宗弟子,他现在是朝廷的钦犯,冥国的奸细,除此之外,他的身体,举止言行,乃至性情、灵魂都与前世迥异,他现在是可以见衣巧一面的,以一个陌生人的身份远远地去望她一眼。
询问了土人,得知衣巧若是从赵阳山回兰亭,必走莫可渡,莫可渡是个渡口,也是一个镇,因处交通要道,街面很繁华。
少浪剑不得不乔装改扮一下,这一路行来,村镇渡口到处张贴着缉捕他的画像,罪名是绑票。这当然是他的一项罪名,他的确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绑架的白小竹,至于他“冥国奸细的身份”为何没被公开,想来官府必有他自己的考量。
少浪剑在一座废弃的圆真堂落脚,每日清早就到渡口去,在渡口旁的茶棚下一等就是一天。七天过去了,没有见着衣巧的踪影,少浪剑不觉哑然失笑,她现在是赵阳宗的关门弟子,来去怎还会像凡俗一样乘船乘马,她必是骑着白羽从他的头顶上掠过,直接回兰亭郊外的衣家庄了,自己在这傻等真是可笑之极。
想通这个的时候正是正午,少浪剑喝完最后一口茶,放下两枚铜钱正要起身走开,却正面撞上了一个汉子。
四眼相对,那汉子面色大变,转身撒腿就跑。快似一阵风。
他快,少浪剑更快,一阵风后,少浪剑截住了他的去路。
“真是冤家路窄啊。”
“哈哈,是啊,是啊。历阳镇一别已有数年。”
“数年?”
少浪剑一愣,历阳镇外暴打黄狗精满打满算至今也不过几个月,哪来的数年?
他正要问个明白,却发现自己上了当。
昔日的手下败将抹头就跑,比风还快。
少浪剑又似一阵风地追上了他。
“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咱俩的过节早就两清了。”
“别废话,你是什么家伙我不知道吗,老实交代,你到此是不是为了她?”
“她?什么她?哪个她?”
“衣巧,你敢说你来此不是为了加害她的消息。”
“笑话,我怎么会加害她,我跟她又不熟。”
瞧着少浪剑不注意,那汉子撒腿又跑,这次没有风快,但依旧快的惊人,路人只觉眼前人影一晃,还没来得及弄明白怎么回事,又一阵风刮了过去。
在江边的芦苇荡里,少浪剑第三次截住了他:“再一再二不再三,你再跑我就不客气了。”
“说的好,再一再二不再三,你再这样,我也不客气了。”那汉子扶膝喘息,舌头伸出老长,一时面目狰狞,有些老羞成怒。
之江岸边的芦苇荡里,拳来脚往,罡风阵阵,惊飞了无数野鸭子和长腿白鹭。少浪剑惊奇地发现短短数月不见,当日的手下败将武技竟然大有长进,他不使出点真本事来还真镇不住他。乒乒乓乓又是一阵恶斗,苏家的八十一路秋水剑法完全镇不住黄狗精。
少浪剑无奈之下,只得使出赵阳宗的劈风斩,只一招便将人狗横推出去三丈远,摔的他头昏脑涨,半晌分不清南北。
劈风斩为斩妖除魔而创,威力极大,少浪剑功力未曾完全恢复,运使尚不圆熟,杀伤力不可控制,一时不敢再使用。
人狗看到了希望,它用力地甩甩脑袋,准备逃之夭夭。
“你再跑,信不信我卸你一条大腿下来。”
面对少浪剑的公然威胁,人狗屈服了,他噗通一声跪在泥水里,哭丧着脸道:“你我无冤无仇,干嘛非要跟我过不去。我当年追随老祖,虽不免受些气,到底也是吃香的喝辣的,现今听了你的鬼话,不去害人,却混的衣食无着,没办法出来打个短工,偏又撞见你。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少浪剑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泥水里:“别废话,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你不害人,这话谁信?快说,你如今又跟哪个伤天害理的在瞎混,你来这渡口是不是想害衣家小姐。”
人狗一听这话,眼珠子一转:“奇怪了,你这么关心她作甚,你是苏家的人,她是衣家的,哦,我明白了,你暗恋她,你想娶她。”
“呸,去你娘的,胡说八道。”
“骂人就不好了吧。”
“是你自己找骂。”
“好好好,是我自己找骂。我说实话,实话就是,我家主人想试试她的斤两,特命我在此给她送份战书。”
少浪剑走过去把人狗掀翻在地,从他腰间的招文袋里翻出了一份油纸包裹的书信。
“太鲁莽了,太霸道了,做人怎么可以这样?!我也是有背景的人,我主人的名号你应该也听说过,碧水娘娘,如雷贯耳吧!你粗暴地羞辱我就是粗暴地羞辱我主人,我要告诉我主人去,我……”
人狗对少浪剑的粗暴十分不满,一把鼻涕一把泪,坐在那喋喋不休地抱怨。
书信没有封口,少浪剑把信看完,丢还给黄狗精,信是假的,人狗的话每一句是真。
不过“碧水娘娘”这个名号少浪剑还真听过,江南沿海有鲛人,肚脐以上与人无异,肚脐以下却似鱼尾,他们一半时间生活在水中,一半时间呆在陆上,他们占据着江南沿海的大小岛屿,势力颇为强大。
鲛人究竟是人族还是兽族,一直存在争论。强势官府视他们为兽,出兵征讨,炫耀武力,弱势官府则承认他们人的身份,与之和平共处,相安无事。
在兰亭郡,衣氏一枝独大,官府势力弱小,因此承认鲛人是人,沿海居民与鲛人相处融洽,尤其渔民更视鲛人为神,他们建筑庙宇,供奉鲛人首领的塑像,称之为碧水娘娘。
碧水娘娘应该是个很有权势的人,但她几时也变得脑袋发昏,竟要挑战赵阳宗了?
人狗的谎言不值一哂,少浪剑唰地抽出花了一锭银子购买的钢剑,狞笑着逼向人狗。
“别别别,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是碧水娘娘的麾下。好吧,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我说实话,自老祖被你害死后,我就改邪归正不再吃人,我四处流浪,只想过平凡人的生活,却四处碰壁,凄惨到一日三餐不得着落。我打算去投奔碧水娘娘,没有肉吃,煮个鱼虾也不错。初次上门,没个见面礼,我怎么好意思。所以,我打算给衣女侠下份战书,碧水娘娘神通广大,若是战败了衣女侠,岂非就能扬名立万?所以我就,嘿嘿,你知道的。”
少浪剑嘲讽道:“这就是你给碧水娘娘准备的见面礼?”
人狗觉察少浪剑的话锋有些不对,忙缩了脑袋,不吭声了。江南的鲛人现今势力很大,首领们不免有些骄狂,挑战赵阳宗的话也是她们自己放出来的,人狗不过是顺势而为想投个机罢了。
少浪剑叹了口气道:“只怕你打错了主意,她如今是赵阳宗的内室弟子,半仙之体,岂会像凡俗一样乘舟楫回乡,她多半是乘着神针鹤,直接回故乡去了。”
“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她的确是乘神鹤回的江南,不过在平江府就下来了,神兽不愿意沾染俗尘自己先回去了,约定了日子在兰亭相会。她如今是乘船回的故乡,我盘算过日子,她昨日应该歇宿在泗水驿,今日刚巧到这。”
少浪剑心中一喜,这么说自己在这苦等七天,倒是没有白等。
“我说你在这,难道也是为了等她。不知尊下跟她……”
“你休要胡思乱想,我,我只是仰慕她的盛名,想见她一见。”
“你太谦逊了,你们同出名门,见见是应该的。不比我。要不咱们就一起等吧。”
不久之后,少浪剑和黄狗精就一起坐在了渡口边的茶棚下。
少浪剑只是想远远地看衣巧一眼,顺带看着人狗,防止他耍什么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