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巧此来是为了搬救兵的,假面鱼一入水便把水中霸主鲛人吓的魂飞魄散,南弱水和南州境内的鲛人跑的一干二净,整片水域都成了假面鱼的天下。
这鱼虽然凶狠,到底是畜生一类,远不及鲛人聪明,故此邪灵略施一计就把它们骗开了,如今大批的邪灵傀儡正渡过北弱水攻入兰亭郡境内。
“我们建筑的堡垒根本无法防御他们,而且谷阳门的余孽也加入了战阵,帮着他们里应外合攻打城池。你说我们怎么办。”
“我们走!不信就打不过他们。”
白小竹怒气冲冲,她是被谷阳门的余孽气的。
这帮蹬鼻子上脸的家伙,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
由石城去兰亭郡山高路险,少浪剑不忍白小竹跋涉,请求衣巧用神针鹤载她一程,白小竹却不愿意,非要跟少浪剑步行,亏得连佩岑从南海赶来劝解,她才听进去。
于是衣巧、白小竹先走,少浪剑、石家子弟、连佩岑、公野越紧随其后,石明汉、石一阳兄弟仗剑开道,走的倒也顺利。
忽一日在一处临水的堡垒被人拦住,却原来是麦扬、麦峰、麦畑三兄弟。
猝然相见,众人大喜,细问来龙去脉,得知麦扬、麦峰兄弟俩渡江之后在平江府找到了麦畑和麦氏族人,正商议走东南栈道去南海郡,忽然邪灵大军就兵临城下了。
“我们帮着北川郡王守城,打了二十天,忽然听说郡王已经南下南海,城里只有公野越将军,人心顿时散了,大伙无心争斗,一门心思想走,任谁也是劝不住。”
少浪剑听了麦峰的抱怨,冲公野越笑了笑,公野越抱拳说道:“惭愧,我就是公野越,南州之战因我无能惨遭败绩,连累了诸位英雄。”
麦家三兄弟连忙起身道:“公野兄不必自责,当日的情形,任是天神下凡也无能为力。”
南州已失,公野越身为主帅,自然有许多不是,犯下很多错误,但敌众我寡,人心不在,败亡不过是早晚的事,既然如此,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么打紧?
何况城池已经丢了,再追究下去只会伤了兄弟和气,毕竟这里不是军队,不是检讨战役得失的军事会议。
于是少浪剑主动岔开话题,询问三人为何在此?麦峰道:“南下南海的路都被鲛人封死了,我们走不脱,这阵子鲛人忽然退兵了,邪灵又追来了,我们只能谨守城池,走一步看一步。”少浪剑道:“随我们去兰亭,帮衣家保卫兰亭,将来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三人正彷徨无计,听这么说当然乐意。
前面就是南弱水,这条河流虽不甚长,却很宽阔,而且水流充沛,流速很急。
若要渡江必须得有船,但自衣家退守南岸开始,北岸数十里内就找不到一条能渡江的船了,而且连一块能制造船的木板和一把能造船的斧头都很难找到。
没有船,少浪剑等一干结成内丹的人自可渡江,但其他人就只能呵呵了。
不过作为军旅出身的人,这点小困难也算不得什么,众人很快就收集齐了足够制作木筏的木料。没有斧头和锯子,现有的兵器也可以使用,这其中又以少浪剑的三斤神精铁最为顺手,不管是变斧还是变锯都十分便利。
很快扎好木排,石家兄弟受命沿江排查,获知没有假面鱼的迹象后,这才下令渡江。
人在江心距离南岸还有两里地时,忽然负责警戒的人发出尖声示警,告知众人自下游突然游过来数以万计的假面鱼。
示警之人很快就船毁人亡,凶狠的假面鱼不仅吃人,还啃咬一切漂浮在水面上的东西,它们的牙齿很特殊,每时每刻都在生长,需要不停地啃咬东西来磨砺。
木筏不是船,想加快前进却适得其反,反而在水中翻了船。
“怎么办?”石默春和石默真一时都慌了手脚,江南八家多擅水战,唯独石家是个例外,盖因他们家靠山无水,不大懂水里的勾当。
若是岸上来一群邪灵,他们还可以一拼,水中这么多一搾长的小鱼,却是无论如何也应付不了的。
少浪剑犹豫了一下,言道:“把马匹和牲畜丢入水中。”
原来早在渡江之前,少浪剑就让麦家兄弟准备了许多活牲畜留在渡口的上下两端,一旦发现假面鱼的踪迹就把这些东西投入水中。
数十头马匹和牛羊投入水中,江面瞬间沸腾起来,牛马在水中翻腾、哀嚎、挣扎,瞬间被撕扯殆尽,连白骨都不剩一点渣,望之触目惊心。
假面鱼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沉入水底休息去了。
“抓紧时间,快,快,快。”
距离南岸还有一里地的时候,第二波假面鱼又游了过来,这一次数量更多,而投入水中的牛羊却十分有限,因为心慌意乱,负责投喂牛羊的麦畑一紧张把所有的牛羊都投了下去,而假面鱼素以贪婪著称,只要食物足够,它们能直接把自己撑死。
看到危机的少浪剑不得不紧急从上游调拨牛羊赶来支援,但牛马还在半道上,假面鱼便火速杀到。
少浪剑一面催促加快渡江速度,一面御剑朝下游飞去,人在空中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数以万计的假面鱼正蜂拥而来,饥饿的小鱼露出锋利的牙齿,狂颠中带着几分决绝,这群恐怖的吸血魔鬼足以让最勇敢的战士肝胆碎裂,惊悸而死。
一股飓风迎面吹来,抬头看时是个人,一人御剑而来,远远地向少浪剑打招呼:“师叔我来啦。”
“宋歌!你来的正好,赶紧召唤地动,阻止它们。”
“啊,可是师叔,师父不让我显露本门功夫。”
“滚蛋,你在北天门外的威名早已传遍天下了。”
“师叔,你不守信用。当初我们可是说好的。”
“别罗嗦了,要不要师叔跪下来求你。”
少浪剑作势要跪,宋歌却笑嘻嘻的满脸期待,然后他就接连挨了三个脑门崩,于是只能说好。
二人折还回身,在南弱水北岸落定,少浪剑亲自给宋歌护法,这小子立即召唤地动术。召唤地动术本是造像门的功法,宋歌是寒上宫弋徽的大弟子,本不该会这种手段,是他师父偷偷传授他的。
寒上宫与玄上宫不同,所学十分庞杂,驭气术之外,炼魂、造像都有所涉及,只是一向秘不示人。不在外人面前使用这些手段是为了赵阳宗的颜面,毕竟赵阳宗是驭气术的代表,不过这个禁忌,在洪洞神破升天,两宫合并为一家,孟兰穹做了掌门后便被废除。
当初守卫北天门关时,宋歌就曾赶来助战,也正是因为他的出现才给少浪剑争取到了全身而退的机会。宋歌年纪虽小,为人却很固执,当日死皮赖脸要少浪剑发誓为他保守秘密,少浪剑也答应了,不过他现在又反悔了,宋歌却也只能干瞪眼。
宋歌修为不过流境中阶,召唤的地动不甚剧烈,但也足以掀起滔天巨浪。
巨大的海浪将柔弱的假面鱼送上了天,再摔下来,反复数次,逼迫那些最厉害的假面鱼也开始退却。
“师叔……这样,这样行了吧?”
宋歌满脸冷汗,脸色苍白,几近油尽灯枯,他的修为本来就不高,又在北天门关外出力过猛,还能说话就已经不错了。
“你立下大功了,来,让师叔带你去南岸。”
少浪剑御剑飞行,横跨大江,在弱水南岸等待一众人,方才的大浪把大部分的木筏都掀翻,所幸距离南岸已经不远,绝大部分的人还是游上了岸。
“这些东西在水里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不,是一条鱼当关,哈哈,真是可笑,一条鱼就把我们搞的这么狼狈。”
石默春刚刚自嘲完,更大羞辱接踵而至,千余名邪灵骑兵沿河冲杀过来,杀的大众溃不成军,昏头昏脑的好容易回过劲来,邪灵骑士却已经平安里去。
“邪灵骑兵的战斗力又上了一个台阶,他们果然是非常聪明的物种,这么快就掌握了骑兵,下一步,他们该学会如何攻城了。”
这支骑兵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杀的众人莫不胆颤心惊。
不过众人的苦日子很快就到了头,衣巧领着衣家的甲士出城迎接他们进城,渡江及此后的一连串征战,至少有一千人丧生。
少浪剑没有见到白小竹,心里一阵紧张,这种场合她不可能缺席的。
难道这家伙又醋意大发,准备了许多手段来折腾自己,不对,这不是她的性格,要折腾自己那是免不了的,但未必要躲着自己啊。
少浪剑一时竟心乱如麻。
但他不好一上来就打听白小竹的下落,他此来是要援助兰亭抗敌,儿女私情理应稍稍放一下。所以一直忙到大队结束上路,这才向衣巧开口,却没想到衣巧抢先一步问道:“咦,小竹妹妹怎么没来?”
“……没,没来?”少浪剑脑袋嗡地一下,有天旋地转的感觉,衣巧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也绝不会在这种场合开白小竹的玩笑。
“怎么啦?小竹她?没回去?”
“回去?”
这一来衣巧也慌了,她赶忙问道:“怎么啦,小竹没有回城去?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我还要问你呢?你把她弄到哪去了?”少浪剑失控地叫道,惊动了石家兄弟和麦家兄弟,一众人赶紧围了过来。
连佩岑和石默春、石默真也赶了过来。
他们看到衣巧站在那目瞪口呆,脸色苍白,双手微微发抖。
“不着急,慢慢说,急,但不必急在这一时。”
连佩岑护住衣巧,安慰她,保护她。
石默春人老成精,听话听音,已经知道了几分,便道:“小竹这孩子修为很不错,人有精明不会有事的,好了,到底出了什么事,衣巧,你慢慢说。”
衣巧红着眼睛,抽泣着,断断续续说道:“那日我们出城先走,走了十来里地。她摸白羽的毛羽,白羽嗤了她一下,她就生气了,叫我停下来,说要跟阿浪一起走,我怎么也劝不住她。就说送她回去,她说不必,离城不足十里,能出什么事。所以就一个人走了,我本想送她回城,谁知白羽又吼又叫,后来我想,她修为也不低,距城又那么近,石城周边干净的不能再干净,应该不会有事,我,我,我……”
石默真问道:“你们在哪分的手?”
衣巧道:“是哪,我也说不上来,那里有一道石梁,石梁下面就是深不可测的峡谷。”
石家众人齐声叫道:“鲫鱼背!”
石默春安慰少浪剑和衣巧道:“鲫鱼背那地方地势险要,绝对不会有邪灵之类,倒是山下有一处古溪十分优美,小竹是个贪玩的孩子,说不定去了那,那地方四周都是悬崖峭壁,或者她被困在里面也说不定。”
“你跟我走。”
少浪剑阴着脸道。
衣巧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缀在身后。
“送我去鲫鱼背。”
这个要求丝毫不过分,衣巧立即照办,神针鹤很快把二人带到了鲫鱼背。衣巧分辨之后,怯怯地说道:“就是这了。”
少浪剑望了眼那道黝黑的峡谷,纵身就跳了下去。
他的锻身已经是精钢境高阶,但跃入这样的大峡谷依然十分凶险。
所以衣巧赶忙擦了擦眼泪,唤来神针鹤也落入谷中,山谷太过黝黑,白羽不肯降落,这一次衣巧没有哄她,求她,而是狠狠地给了她一鞭子。
白羽感受到主人的不安,乖乖地带着衣巧降落至谷底。
……
这里山岩奇绝,小溪潺潺,若是光明前世,一定异常壮美,但现在是永夜,这处隐藏在深山巨谷里的景区就显得那般的凶险重重。
少浪剑听到了白羽的清鸣,知道衣巧也下来了,就站住身形等了等她。这段时间他已经冷静下来,发现整件事里衣巧并无做的不对的地方,白小竹的脾气他是知道了,一旦发作起来,岂是衣巧能劝的住的?
这里距离石城的确不远,以常理推断白小竹是完全可以一个人走回去的。
但他没有回去,或者石默春说的对,她掉到了这里,当然不是因为贪玩,而是可能遇到了某种危险。
衣巧怯怯地靠了过来,此刻她的心里充满了自责。
“这里有些古怪,你跟紧点。”
少浪剑的句话让衣巧找回了一点安慰。
……
山谷里阴暗潮湿闷热,四处充斥着瘟疫和毒气,到处都是动物的骸骨,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下去,衣巧贴着少浪剑越来越近,最后少浪剑索性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快看,那是什么?”
前面的泥地里有一个东西闪闪发亮,是一枚缀着珠子的金钗。
少浪剑心里一紧,是小竹的,正是那枚曾经带来误会的金钗,钗子很普通,只因是少浪剑“送的”所以在小竹眼里就倍加珍贵。
“小竹,小竹……”
呼唤的声音还回荡在山谷里的时候,衣巧又有新的发现。
“快看,小竹留下的。”
这是一段刻在石壁上的字迹,本来被绿色苔藓覆盖的潮湿石壁被人用利刃刮开,上面清楚地刻着这样一段话:我知道你会来找我,你这家伙要来就早点来,磨磨唧唧的,回头看我怎么找你算账。我要走啦,那群该死的猪又追来了……
末尾几个字写的十分潦草,并用一道刀痕作为结尾。
“小竹看来没有事,她可能被一群野猪追赶。”
“但,这地方会有野猪吗?”
“这么密的山林,应该会有的。”
少浪剑不再说话,他在原地打转,希望能寻找到更多的线索,结果却让他失望,除了这石壁上的字迹,任何其他的东西都找不到了。
“整座山谷都找遍了,她应该已经离开了这里。”
这应该是目下最合理的解释,虽然心有不甘,但少浪剑还是决定离开这里。以白小竹的机警,若是她还有闲心给他留言的话,料必不会有什么事,她也一定会离开这个地方,因为这里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少浪剑满腹心事地离开了。
却浑然不觉幽暗的森林深处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他到底还是走了。”
“废话,找不到我,还不应该走吗?”
“他貌似跟那个女人很亲密呢。”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你的师妹吧,你不要挑拨离间,阿浪不是那样的人,他的心里……”
“他的心里只有你?你信么?”
白小竹咬了咬嘴唇,若说不信,那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以她的倔强,怎么肯向余梅珍认输,可若说信,怎么信?他明明已经背着她有了雪荷,甚至那个女人还帮他生了个孩子,而且刚才她也亲眼看到了他亲亲热热地牵着衣巧的手,那个女人靠他那么近,他一丁点都不在意,貌似还很受用的样子,这家伙……
白小竹银牙咬碎,眼睛也湿润了。
“喜新厌旧是男人的本性,你其实大可不必介意。”
“你闭嘴。”
余梅珍笑了笑,果真闭嘴了,他现在命悬一线,还真的不敢开罪这个暴脾气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