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竹,你给我滚出来!”
少浪剑仰天长啸,四周是阵阵回音,却无白小竹的音讯。他突然绝望了,死心了,双腿如灌满铅,腰上全无一点力气。一旁窥视的老大嘴角动了动,几个手下摸出家伙凑了过去。
“我知道她在哪?”
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身姿窈窕,脸却涂的乌七八黑,她一直佝偻着背,低着头,披散着头发,身着一件脏兮兮的长袍。
她紧张地望着少浪剑,激动地说:“或许我能帮你。”
“你?”
这女子是不死族人无疑,却长的更接近中土之人,她虽容貌邋遢,却气质绝佳,与周遭那些乌七八糟的人显然不同。她的眸中含着一股期盼。
少浪剑选择相信她,寒光一闪,束缚她的脚镣成为废铁,少浪剑抓住她的手轻轻一纵就出了监牢。
……
“去年大天子病危,皇太子监国,不想爆出皇太子意图谋反的传闻,不久皇太子暴毙,京中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镇守西北边境的耳枝王趁机发动兵变控制了大天子和圣京,其余几个王不服就逃出大都城,各自纠集所部讨伐耳枝王。我们家族一向是忠于耳枝王的,出了这样的大事自然要追随耳枝王了,父亲和几位兄长率兵进城保卫耳枝王,他们就乘虚而入,害死了我的母亲,杀戮我的族人,并把我当成人质给关了起来。”
少浪剑道:“你既然是公主,身份何等尊贵,怎么会与普通犯人关在一起。”
公主含泪道:“宫廷沦陷之时,我的一位贴身女官穿了我的袍服,带着我的印信代替了我,他们只当我是一个普通的女官。他们见我容颜还过得去,就把我赏赐给了功臣,我不堪主人蹂躏,就悄悄逃了出来,没想到在此城被擒。我战战兢兢,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只盼望有一位大英雄从天而降来搭救我,今天我终于盼到了。”
少浪剑道:“听你说话的口音,你去过中土?”
公主兴奋地说道:“中土一直是我向往的地方,我国中每有中土商人来,我都央求父王请他进宫,教导我语言文学。”
少浪剑苦笑道:“哪个中土商人敢到这来,那些人八成是你们俘虏的奴隶。”公主道:“这个我便不知了,反正我国家尊师重道,对中土来的老师待遇优渥。”少浪剑道:“不说这个了,你说过可以帮助我找到我要找的人。她在哪,你见过她?”
公主笑道:“你不了解我们这里的规矩,你的朋友是人族,在他们眼里低劣卑贱,所以不会关在这里。”
这话让少浪剑十分不快,便道:“那你呢,你怎么看?”
公主微微一笑:“你看我的装束就知道了,我是对中土人物是衷心倾慕的。”
经她这么一提醒,少浪剑才意识到为何一开始见到她时觉得她与众不同,她的装束的确与其他不死族不同。譬如,不死族人的皮肤白的像死尸,他们不喜欢自己白惨惨的一张脸,但冥域没有阳光,无法晒黑,因此他们习惯在脸上涂抹油彩,更有甚者在少年时便用刀将脸皮划破,涂上颜料,让自己的脸看上去丰富多彩。
另外他们视尖锐的犬齿为圣物,一对露出嘴唇的犬齿,被视为是美的象征,那些犬齿短小不能外露之人,便使用金银铜铁等物,制造假犬齿,露在外面以炫耀,细细观察着女子。脸上只有黑灰没有油彩,犬齿短小,无法外露,也没有用金银铜铁加以镶嵌。
她的容貌更接近中土的人。
少浪剑释然,怪不得如此美貌有气质的美人,和那帮乌合之众关在一起,却能相安无事,原来自己眼中的美人在那些人的眼里简直丑的不可方物。
丑八怪,当然没人喜欢。
“不仅是我,我们整个家族都倾慕中土风物,我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乃至其他近亲都以中土为圣地,所以我们的国家又被称之为假面国,王族都戴着面具,为的就是掩饰我们的与众不同。”
少浪剑惊诧不已,但眼下无心跟她闲扯这些东西,请她带路,一路摸进内城。在公主的指点下,闯入执掌兵权的都尉府,城外激战在即,府内精锐尽出,十分空虚。少浪剑如入无人之境,一时擒住一个总管摸样的人,经公主盘问,一时来到后宅地牢,只见白小竹孤零零地关在一间大铁笼子里,旁边也有一个大铁笼子,关着一头类似黑豹的猛兽。
公主见那猛兽,大惊,双膝跪地礼拜,少浪剑不管她,仗剑削断铁栏杆,把白小竹救了出来。被敌人折磨的太久,白小竹傲气全无,抱着少浪剑只是哭,哭的少浪剑心酸不已。
好一阵安抚后,白小竹才止住泪水,她抹了抹眼睛,警惕地盯着公主,雪亮的眼睛刀子般地盯着少浪剑:“她是谁?”
“假面王的公主,幸亏有她带路,不然……”
白小竹摆摆手,不让少浪剑说下去,把公主打量了一番,再问少浪剑:“为何来迟,害的我一个人担惊受怕。”
少浪剑道:“人生地不熟,走错路了,你别介意。”
“走错路就遇到了她,你可真会走错路。”
少浪剑吐了口气,安抚一触即跳的白小竹道:“别闹,有事回家说去。”
白小竹忽然扑哧一笑,打了他一拳,笑道:“瞧把你吓的,我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吗?”然后她骤然向前,踮起脚尖在少浪剑的面颊上啄了一下,亲热地挽着他的胳膊说:“走吧,我们回家。”
少浪剑的眉头却渐渐锁了起来,就在他全力应付白小竹的时候,假面国的公主却把铁笼子打开,将那黑豹放了出来。
白小竹胆颤心惊,直往少浪剑怀里躲。少浪剑也有些头疼,那怪兽气度威严,身上流泻着一神圣的能量,使人不敢与它对视。
它气度从容地逡巡着,如帝王巡视着自己的领地,俯视着自己的臣民。假面国的公主五体投地,正在虔诚地礼拜它,彼此相距不过几尺。
这个距离,少浪剑没有把握能策公主万全。
“黑豹”忽然望向少浪剑和白小竹,目光锐利的像锥子,少浪剑赶紧低头,顺势捂住白小竹的眼。
黑豹怒吼了一声,没有扑抢过来,而是甩甩尾巴,一跳离去,速度快的惊人。
“那个,是什么东西?”白小竹轻轻拨开少浪剑的手,胆颤心惊地问道。
“不许你侮辱圣洁的冥地守护神。”公主抗声说道。
自与少浪剑相识,她一直以温柔示人,如此激烈的情绪还是头一回,这不仅证明她是个有性格的人,也证明了这黑豹在她心中的地位,否则不会如此撕破脸皮站出来维护。
白小竹为她气势所慑,不敢造次,却把一腔怒火发泄到了少浪剑的身上,先拧后切,最后张嘴又咬。
少浪剑不惧她又拧又切,但张嘴咬人到底不雅,便劝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快离开。”白小竹伸出三根手指:“欠我三口,回去就咬。”
依旧是公主带路,白小竹在中间,少浪剑断后。公主虽无修为,但筋骨强健,动作利索,一时平安离开了城池。
此刻城外两支军队的军礼仪式已经进行到了最后阶段,大战一触即发。少浪剑很想留下来观摩一下他们的战法,奈何两个女孩都已十分疲惫,只能护送她们先离开。
与衣巧、白执恭、司空湖会合后,少浪剑为众人做了引荐。
公主直言恳求道:“请诸位护送我回国,我的父王一定会酬谢你们。”
白执恭道:“我们还要去天脊山探险,恕不能从命。”
公主笑道:“去天脊山最近的道路就是穿越我假面国和耳枝王国,如今四周都是兵马,两军对峙有多凶险,诸位必定也明白,还是跟着我一起走吧。若到了我的国度,我必以贵宾之礼相待,诸位远道而来,给养必定不足,到了我的国度,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白执恭道:“多承美意,只是还未请教姑娘高姓大名。”
“小女子名叫薛飞丽。”
“薛飞丽,听起来像中土女子的名字,那么薛姑娘,请恕在下多嘴……”
有些问题必须要弄清楚,有些事也最好提前说定,白执恭愿意费这心,众人自然求之不得。二人在那太极八卦混缠的时候,司空湖悄悄对少浪剑说:“这小女子颐指气使,很是讨人厌。而且我断定她不是公主。”
少浪剑道:“你看出什么了?”
司空湖道:“此女子,眉眼之间留有狐媚之态,必是以色事人之辈。你看她大胯松松,肯定不是处子了。”
少浪剑道:“公主未必一定都是处子吧。”
司空湖摇摇头道:“你还年轻,没明白我的意思。”
少浪剑白了他一眼:“由此往西就是假面王的地盘,若不想绕远路,我们别无选择。”
白小竹忽然插话道:“你莫不是看人家长的美貌,心动了?”
衣巧抿嘴偷笑。少浪剑伸出手臂给白小竹:“欠你三口,咬吧。”白小竹张嘴真要咬,却冷不防被少浪剑一把带入自己的怀中,盯着她的眼睛说:
“我三番五次,五次三番救你,却换来你对我的种种粗暴,白小竹啊白小竹,这世上除了我这个冤大头,谁还对你这般包容。”
白小竹眼珠子骨碌骨碌转了一阵,朝他脸上吐了口气,欲要挣开,却发现少浪剑的手像铁一样硬。这一回她没有闹,而是娇弱地呼救起来。
司空湖撇撇嘴,叹了口气,对衣巧说:“但凡女人成了别人的女人就不好玩了,走了,假装我们都不认识姓白的。”
这时候白执恭已经代表众人跟薛飞丽达成了协议,护送她回假面王城,由假面王派人护送他们去天脊山。这看起来是个互惠互利的协议。
一路向西,穿越数个战场,经历数场混战,终于一日来到假面王城,王城正被数万大军围困的水泄不通,看那旗号至少有十六国之多,一时都觉得有些头痛。
大军围城,进城是个麻烦,当然若是有条不为人知的密道,则当另说。假面王城依山势而建,有一条地下河穿城而过,经过改造成了一处极隐秘的通道。
这个秘密,普天之下知道的人不超过三个,薛飞丽就是其中之一。众人在她的带领下,通过密道顺利进入城中,见到了假面王。至此,众人才知道这个薛飞丽根本不是什么公主,她的真名叫雪姬,是假面王最宠爱的姬妾。
当日假面王起兵追随耳枝王攻打圣京,封地异常空虚,被毒只王乘虚而入,一举攻破,王族子弟四散奔逃,雪姬也在混乱中走失。
待圣京局势已定,假面王挥师夺回城池,却左右寻不到雪姬,他为此事而迁怒左右,不仅斩杀内相等十数个大臣,连自己的几个儿子也吃了他一顿皮鞭。如今失而复得,喜的他笑的合不拢嘴,待少浪剑一行如上宾,席间问起众人去哪。
雪姬笑道:“他们这些人都是财迷心窍,准备去天脊山发大财呢。”
假面王哈哈大笑:“天脊山的确有许多重宝,还有神女呢。不过那地方万分凶险,除非是神人,寻常人去了就是九死一生。几位救了我的美人,你们需要什么尽管去我的库房拿,想拿多少算多少,我派军队将它们送到你们要去的地方,以报答你们救护我爱妃的恩德,如何?”
雪姬至少有一件事没有说错,假面王倾慕中土文明,宫中礼仪装饰处处模仿中土,养了许多中土清客,而且他的中土话也说的异常流利。
少浪剑道:“去天脊山,主要是为了求仙,发财倒是其次。”
假面王听了点点头,道:“你们要去,我不便阻拦,只是目下战事正紧,你们也走不脱,倒不如在城中住几日,待外面的仗打完了再说。”
白执恭问:“未知这仗几时能打完?”
假面王笑道:“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雪姬则道:“既来之则安之,左右不急在一时。是吧,白姑娘?”
白小竹瞄了她一眼,点点头,眸子里满是温柔,留在假面国也好,反正只要能跟少浪剑在一起,在哪都一样。
当下将众人安置在国宾馆里,司空湖道:“我们还是趁夜逃走吧,看这架势,假面王很有可能要吃败仗啦,留下我们是给要他陪葬呢。”
衣巧道:“这倒不一定,城外虽大军云集,却非铁板一块,谁都不想出力,胜负不可判断啊。”
白执恭道:“假面国只是耳枝王的一个附庸,成败都得看耳枝王。而耳枝王的成败则需要视黑丝哈王的身体状况而定。”
白小竹茫然地问:“黑丝哈王是谁?”
白执恭笑笑:“就是大天子。”
白小竹无语。
白执恭的这番话让少浪剑不禁刮目相看,西域冥地只有一个最高的王,中土之人称之为冥王,冥地人尊称其为大天子。大天子是所有王国的王,王中之王。他也有自己的国家,他的国名叫黑丝哈国,他除了是众王的大天子,也是黑丝哈的国王。
其实在不死族的语言里,“黑丝哈”的意思就是王国中的最强者。
黑丝哈国有直属领地十二州,每一州的领土都有半个中土大,这是大天子之所以大的基础和底气。黑丝哈王国外部有三千六百邦国,内部有三千六百属国。三千六百寓意多,实际上西域冥地究竟有多少国,恐怕连黑丝哈王自己也说不清,因为所有的国,无论大小强弱都在处于永恒的混战之中,旦夕之间无数国兴无数国亡,没有个准数。
不过稳定而强大国家也有三百六十个,这些国家绝大多数是黑丝哈的邦国,兄弟之国,朋友之国,虽有大小强弱之分,地位却是平等的,大天子虽是他们的老大,却无权干涉他国内政,也无权对其他国王任意发号司令。
但也有大约二十个强国是黑丝哈王的附庸国,他们中的多数与黑丝哈王有着血缘关系,有的甚至还很近。
耳枝王国是黑丝哈国的附庸,现任耳枝王是现任大天子的亲侄儿,血缘关系很近,过去的很多年,耳枝王都是黑丝哈王的忠实拥护者,他们之间的危机是现任黑丝哈王遭遇了重大危机后产生的。万王之王的黑丝哈王年老体衰,昏庸荒淫,引发了禁宫宫变,几个继承人死伤殆尽,王国血雨腥风,地动山摇,由此激活了耳枝王的野心。
耳枝王国虽然兵力强大,耳枝王也是一代雄主,但毕竟他只是二十个最强血亲之一,力量上并无绝对优势,而且在大义上也处于明显的劣势,这一点,假面王城外的十六国联军就是证明,果然耳枝王实力超群,众望所归,他的附庸假面国就不会如此被动了。
因此白执恭判断,耳枝王国的风浪是否平息不在乎自己,而在乎黑丝哈王城。这个判断跟少浪剑的判断不谋而合,这就是少浪剑对他刮目相看的原因。
相对于白小竹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大天子和黑丝哈王之间的关系,白执恭已经走的太远太远,远到拍什么马都追不上的地步了。
这一点很让少浪剑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