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三人吃过早饭,范萦怀出去雇车,家里只有陆老先生和伏缨两人。
陆老先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伏缨说道:“此后没有亲人在你身旁,你跟着范师父,一定要好好听他的话,学好本事,夫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你将这句话记牢了,以后严格按照这句话去做。”
伏缨点了点头,将这句话牢牢记住,陆老先生虽然没有表现得对他多好,却也没有表现得有多不好,也是他所遇到的人里,挺有感情的一位亲人,如今蓦然分别,说一点也不伤心,那是骗人的。
只不过伏缨不善于表达罢了。
不久,范萦怀带着一驾马车过来,还有一位老成持重的车夫,几人一起帮陆老先生将东西都搬上马车,范萦怀又嘱托车夫不要走太快,然后转而对陆老先生道:“车钱我已经给过了,路上有什么需要,你跟车夫说一声就行,望路老一路平安。”
陆老先生赧然道:“你跟我这么久,我没有开你工钱,反倒要你帮我付车钱,这怎么说得过去?”
范萦怀道:“陆老就别给我计较这些了,我能收到令外孙这样好的徒儿,比什么都让我满足。”
陆老先生点了点头,最后嘱咐道:“无论如何,千万别让伏缨走上歪门邪道,其他的有你在,我都不用担心了。”
范萦怀微微一笑,扶着他上了马车车厢,然后目送着马车离去。
伏缨想到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眼睛也不禁红了。
陆老先生走后,两人也没有多待,略作收拾后,范萦怀便带着伏缨也离开了这里。
伏缨问道:“师父,咱们要去什么地方?”
范萦怀心情莫名地畅快,他说道:“咱们要去,自然是去江南花花锦绣之地,那里才是咱们大展拳脚之处啊。”
此处江南,何止千里,但范萦怀故意不乘车马,坚持步行,路上指点伏缨轻功和剑法,就当是在修行了。
路上,伏缨问范萦怀:“师父是怎么跟我外公说的,使他答应让我跟你出来闯荡?”
范萦怀叹道:“我跟他说,让你跟我走,以后他亲生的外孙就能继承他女婿的一切家产,不用担心会有人跟他争,而且他女儿,也就是你后娘,如此贪财又如此刻薄,他身为父亲,又岂能不知,他假意挽留了一会,耐不住我劝说,也就答应了。”
伏缨听后十分失落。
范萦怀问道:“怎么了?”
伏缨道:“原来他答应让我离开,是怕我跟那婴儿争夺家产,我还以为他是为了我好,才让我出来呢?”
范萦怀安慰他道:“这世上的人呐,大都是势利之徒,你生气也没用,只能接受。”
伏缨道:“外公临走之前,说让师父你别带我走上歪门邪道,你没有答应,是不是咱们金手门就是歪门邪道?”
范萦怀笑道:“歪门邪道还算不算,算得上是旁门左道吧,咱们说好听了是侠盗,说难听了就是贼,可是咱们可不是为了别人说咱们是什么,自己就认定是什么。”
伏缨问道:“什么意思?你说得太深奥了。”
范萦怀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评价或者认识,都绝对不是严谨的,若是一个坏人说你是好人,而一个好人说你是坏人,那么他们谁说得对呢?”
伏缨道:“当然是好人说的了,师父,你是说,咱们只要让好人认为咱们是好人就行了,不用去管坏人怎么说?”
范萦怀道:“也不尽然,因为绝大多数的人,你不能用好或者坏来评价,也不能用富和穷来区分,因为这些都不客观,比如穷和富,有多少钱算是穷,有多少钱算是富呢?若说有一千两银子就是富人,那么有九百九十九两银子难道就是穷人么?”
伏缨点了点头,他说道:“那既然这样,应该怎么认定呢?”
范萦怀道:“不能以好坏或者穷富来认定,我们可以用多少来区分。”
伏缨越听越是糊涂:“多少?”
范萦怀点了点头:“不错,是多少,这总不会搞错,当十个人中有八个人说你是好人,你多半就是个好人,但还是不准确,当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或者是整个天下的人,提到你时,夸赞得多,诋毁得少,那就就是好人,就是正道,若只以门派论是非,只以某个人说过的话当评判,肯定是有失偏颇的,难道名门正派中没有好人?难道除了名门正派以外的人都是坏人?难道哪一个人有资格说谁是谁非,谁就是,谁就非?所以,这才是我没有回答你外公话的原因。”
伏缨虽然年幼,但范萦怀说得道理浅显易懂,他还是听明白了,他说道:“师父的意思是说,咱们金手门虽然是做贼,可是说咱们是好人的,多过说咱们是坏人的,所以,咱们是好人。”
范萦怀点了点头:“不错,咱们金手门手段虽然不雅,但所作所为,绝对称得上是侠义之举,江湖上提到为师的,我猜九成的人都不会觉得我是坏人。”
伏缨眼睛里流露出对师父崇拜的目光,全身感到热血沸腾,同时他心中将师父当做目标来标榜自己。
而且师父用言简意赅的话,告诉了自己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这样的目的看起来容易,其实极难,很多人穷尽一生,也未必能够做到。
做不到的拦路虎,便是人的自我之心,试想,当两人只见因为利益产生矛盾时,谁愿意放弃自己而成全别人呢,嘴上说得好听,道理谁也都懂,但轮到自己去做时,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师徒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行路,前路虽然漫漫,可是两人并不着急,范萦怀不断指点伏缨的踏月轻功,而伏缨也不负众望,轻功越来越纯熟,疾奔起来,一般人也都难以追上。
天黑后,两人常常投宿人家,若是错过了宿头,两人便露宿山野,范萦怀不但教习伏缨武艺轻功,偷盗本领,还教了他如何捕猎,如何钓鱼,如何生火做饭,伏缨虽然年幼,却因为范萦怀的教导,让他懂得了自力更生。
后来,范萦怀便指点伏缨去做这些,捕猎做饭等等,这叫做学以致用,伏缨进步得很快,以至于范萦怀都跟他说:“如果现在你被人丢进树林荒野,也绝不会饿着肚子,捕猎捉鱼等等,还有好多技能,你慢慢去学,慢慢去体会吧,我也不能教你这许多,但你也不能因为这些杂务而荒废了武功,要知道孰轻孰重。”
伏缨对这两日自己轻功感到十分满意,他感到自己疾奔起来,就算快马也能追上,他问范萦怀:“师父,我的轻功是不是练成了?”
范萦怀翻着白眼看着他,并且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伏缨道:“徒儿奔起来,犹如飞行,我感到不能再快了,师父,就算是一匹马,我也能追得上,难道还不行?”
范萦怀道:“原来如此,好吧,明日我来考较考较你。”
伏缨心中感到十分得意,以为自己轻功真有所成,因为平日里范萦怀若是不认可他的成就,往往就会臭骂或者讥讽他一顿,再指点他的不足之处,这次范萦怀虽然没有夸他,却也没有骂他,说明他的轻功真得学有所成,吃完晚饭,师徒两人在林中休息,伏缨想着自己本事一天比一天大,终有一天会成为像师父这样有本事的人,就连在睡梦中,他都面露微笑。
翌日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范萦怀就喊他起来。
伏缨年幼贪睡,睡意正浓,被这么早叫起来,毕竟还有些脾气,但对着师父又不好发作,只能闷在心里。
范萦怀道:“你昨晚自吹自擂,说自己轻功有了长足的长进,甚至敢用学成了来评论自己,嘿嘿,现在我就来考较考较你,我也不让你追上快马,我只要你能追上兔子,我就算你轻功已经算是入了门了,如何?”
伏缨原以为师父是认可自己,听到他说到自吹自擂几个字后,就觉得完了,看样师父非但不觉得自己轻功怎么样,反而觉得自己练门都没入,不禁大感不服,他说道:“一只小小的兔子又算怎么回事?若是连兔子都追不到……”
范萦怀道:“休说大话,你若能追得上,才让我刮目相看呢。”
这句话让伏缨自尊心大受伤害,他默然不语,但心中发誓,一定要追上兔子,让师父好好看看,他问道:“哪里有兔子?”
范萦怀像变戏法似的从旁边的草丛中找来一只兔子,伏缨大为钦佩:“师父,你怎么知道草丛里会有兔子的?”他心道,若是学会了这个本事,以后连打猎都不用了。
范萦怀叹道:“我当然知道那里有兔子,因为为师起的比你早,先捉了只兔子放在那里的。”
一席话说得伏缨当即哭笑不得。
范萦怀伸手在兔子尾巴上捏了一下,然后放开兔子,任它跑走,接着对伏缨道:“去吧,咱们以一炷香的时间为记,中间兔子若是跑丢了,或者你受了伤,都算你输。”
伏缨见那兔子落地后就跑,显然刚才范萦怀在它尾巴上一捏,捏疼了它,故而它跑起来真是拼了命。
可是伏缨踏月功已有小成,怎会任它就这么轻易跑开?他脚踏奇门步法,以极快地速度向兔子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