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范萦怀做好了早饭,吃过饭后,陆老先生就要送伏缨去武场,伏缨自然不愿去,可是他又说不出理由,陆老先生十分生气,伏缨眼望着范萦怀,希望他出来救场。
范萦怀清了清嗓子道:“先生,我虽是一个下人,但是我觉得还是没必要让伏缨去跟着那只会耍把式的武夫习武,再怎么练,最多不过练得和那杜盘根一般。”
陆老先生道:“胡闹,人家可是赵大财主请来的武学高手,你有不懂武功,如何可以随便指摘别人?”
范萦怀见他:“对了,忘了告诉老相识,老朽也学过一些三脚猫的功夫,虽然有些贻笑大方,但比之什么杜盘根之流,还是不可同日而语,如果先生非要让伏缨习武,不如跟着我学两招好了。”
陆老先生看着范萦怀年老力衰的相貌,心生怀疑,口中说道:“夫子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是不仁也,你……”
化为落音,范萦怀已纵身一跃,轻飘飘地上了房顶,接着又纵身而起,人来到半空,看着他惊险的动作,陆老先生吓得几乎不敢直视,心道,要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岂不是要将他这把老骨头摔得粉碎?
可是他却没想到,范萦怀既然能够跃到这么高的地方,自然也就不担心摔着,他人在空中,大袖飘飘,犹如御空飞行,范萦怀双臂向下急挥,借着袖子挥舞的力道,反击出一股升腾之力,这股升腾之力虽不至让他再往上升,但落下来的速度却变缓了。
等到范萦怀慢慢落下,对陆老先生道:“如何?我这手功夫也还使得?”
陆老先生讶然:“以阁下的身手,何用委屈在我这里做个下人呢?”
范萦怀一时语塞,不过好在他脑袋灵光,而陆老先生又为人迂腐,他说道:“我年纪大了,会些拳脚又如何,总不能去给人看家护院,又不想道街头卖艺,而且我饭烧得好,在这里做工,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岂不胜于在外面打打杀杀?”
陆老先生点了点头:“那也说的是,只不过这小子不愿去上学,可是我连他学资都已经交了,这,这不是白花钱了么?”
范萦怀闻言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两碎银子递给陆老先生道:“你给武场的十贯钱,人家换成了银子,昨日给了我,我差点忘了给你,你看,这不就解决了么?”
陆老先生将信将疑地将银子接过来,再无话可说,只得对伏缨嘱托道:“不管跟着谁,都要用心去学,明白了么?夫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你要做一个乐之者。”
伏缨似懂非懂地点头答应,心道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跟着师父学习了。
可是好景不长,两日后,伏家村有人送了信来,伏缨的后娘陆凤娇生了个大胖小子,让陆老先生择日前去吃满月酒。
这对伏缨的父亲伏风来说,自然是天大的好消息,甚至对他后娘陆凤娇,对他外公陆老先生来说,都是好消息,唯独对他伏缨不是,伏缨还专门问了那人,父亲可有问到自己,那人摇了摇头,并说道:“他现在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过问你一个小孩子家的事?陆老先生,恭喜恭喜啊。”
伏缨失望极了,陆老先生得了这个喜讯,给报喜的人一吊钱,那人喜滋滋地去了。
陆老先生喜得外孙,十分兴奋,他张罗着买红纸,买新衣,买这买那,甚至还要给伏缨买一身光鲜的衣服,准备让他穿得漂漂亮亮地回伏家村,一起庆贺,伏缨闷闷不乐,陆老先生一人独乐乐,也没有注意到伏缨的不快。
范萦怀自然是明白伏缨的心情的,他说道:“就算这个弟弟不是你亲弟弟,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啊。”
伏缨摇了摇头。
范萦怀想起初见他时,他后母对他的虐待,明白了些他的担忧,只不过此事在人而非在理,难以劝慰,只得任其自己接受。
陆老先生这两日容光焕发,他早年丧妻,独自开着一间私塾,拉扯陆凤娇长大成人以及出嫁后,自己就过着一个人的生活,虽然有老仆方管家陪伴,但毕竟话不投机,生活可说过得十分孤独,如今有了外孙,一种开枝散叶有了延续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天晚上,范萦怀做了一大桌饭,三人围桌吃得正欢,陆老先生心情不错,甚至破例喝了二两酒,范萦怀忽然说道:“陆老先生,小徒……伏缨现在已经小有所成,我准备带着他到江湖上历练历练。”
陆老先生几乎要傻了眼,伏缨不过六岁,范萦怀却要带着他去历练,这不是在开玩笑么?他说道:“伏缨年纪小,就算再学,又能到什么地步?历练什么的,如何提起?”
范萦怀道:“伏缨在习武一事上可说是天资颖慧,伏缨,你去给陆老先生路上一手。”
这是师徒俩预先商量好的,伏缨会意,从椅子上下来,来到一旁,拿起一根手臂粗细的瘤木棍,陆老先生道:“快将棍放下,这里乃是吃饭之地,哪里能让你耍得开?别讲桌上的盘子和碗打破了。”
伏缨道:“外公放心,我不是耍棍法,而是让师父看看我的掌力。”
他左手将瘤木棍立着,并向身外倾斜一些,接着右手成掌,用掌缘劈向瘤木棍,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瘤木棍从中而断。
陆老先生看得目瞪口呆,他接过断了的瘤木棍仔细看了看,端口簇新,乃是新折断的,并非两人做戏,范萦怀一见陆老先生检查断口,就知道他的意思,他对伏缨道:“好徒儿,将剩下的棍子也都击断了。”
伏缨从外公手中接过断棍,将一端放在地上,人蹲下来伸出右掌,一掌下去,又将这半根瘤木棍也击断了。
瘤木棍虽是木棍,却坚硬之极,伏缨小小年纪,似乎没有费多大力气就将之斩断,手上力道可想而知,他叹服道:“想不到范师傅竟能将他调教得这么厉害。”
范萦怀哈哈一笑,问伏缨:“你吃饱了么?”
伏缨点了点头。
范萦怀道:“那好,你先回屋,去练一会内力,我跟你外公有些话要说。”
伏缨乖乖地走回屋子。
原来两人早就商量好,由范萦怀来跟陆老先生交涉,伏缨身为金手门的弟子,不能总窝在这里,他现在体内真气充沛,轻功也入了门,正好可以带着他到江湖上闯荡一番,学习金手门最根本的功夫,偷盗之术。
无论是从别人身上取到东西而不令对方所觉,还是潜入别人宅院中,都不是口述一番,亦或者闭门造车能有结果的,而是必须通过一次次的经历,来达到熟能生巧,因地施宜的水平。
伏缨生怕外公不同意,心中忐忑不安,他对父亲失望,对后母厌恶,对新出生的兄弟更是只有怨恨而无亲情,而陆老先生除了夫子之道外,其余一切都是昏庸无能,伏缨也早待得气闷了,不如离家而去,双方欢喜。
陆凤娇若是知道他愿意主动离开这个家,不知道会有多高兴呢,伏风此后打猎所得,还不都是他们娘俩的?
想着这些烦心事,伏缨心绪难宁,也不敢修炼内功,怕内息因为杂念而紊乱,偿若走上岔道进而走火入魔那就得不偿失了。
他想着陆老先生或是答应让他离开,或是不答应,答应的话,天下之大,岂非可以想去哪就去哪?自由自在,再也可以不用在家受到冷遇了,而如果陆老先生不答应呢?伏缨心中患得患失,忽喜忽忧。
好在范萦怀快就回来了,伏缨连忙迎了上去,问道:“外公答应了么?”
范萦怀本着个脸,似乎一副生气的样子,伏缨的心忍不住沉了下去,还没等他问清情由,范萦怀的脸上又由生气变为微笑,他笑道:“还有为师说不妥的事么?你外公答应了。”
伏缨高兴地差点跳了起来,原来向他师父这么一本正经的人,有时也会跟他开个玩笑。
范萦怀见他的高兴的样子,忍不住给他泼冷水:“你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家人了,又有什么好高兴的?虽然你后娘对你不好,你外公和你没什么感情,可是你父亲还是很疼爱你的啊。”
伏缨道:“可是父亲有了后娘,有了新的儿子,就算对我好,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对我了,就像有人给我苹果吃,要么就给我一个,要是给我一半,我是不会要的。”
范萦怀叹道:“傻孩子,这怎么能一样呢?”
伏缨道:“说不定我以后会想起他,不过我只有他这一个爹,但他除了有我之外,还有后娘还有其他的儿子,我不想这样。”
范萦怀劝无可劝,只能说道:“你自己不后悔不留恋就行,好了,以后咱们师徒两人便一起相依为命了,为师丑化说在前头,以后你若是不听师父的话,师父也绝不会因为你无亲无故或者年幼,而轻饶你。”
伏缨可怜兮兮地说道:“师父,我听你的话便是,你……你别这么凶。”
范萦怀一阵爱怜之意油然而生,不过他并没有流露出来,怕伏缨找到自己的这个弱点,恃宠生娇,他说道:“天晚了,你早点睡吧,明天一早咱们准备准备,先送你外公去伏家村,咱们再走。”
伏缨愕然:“明天就走?这么急?”
范萦怀道:“你不是想早些离开这里么?“
伏缨说不出话来,他是想要尽快离开这里,但真得要走了,心中还是有些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