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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三章 不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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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造储物法宝,对铸匠们来说是难得一回,对百姓来说更是难得一见。尽管众所周知铸炼储物法宝需要消耗黑珀或白珀,也就是清微界的钱财,但真当大批黑乎乎、白花花的珀柱被投进锻炉时,视觉上带来的震撼还是无与伦比的,毕竟有些人活到现在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在观看铸匠们大展拳脚的同时,人们也在议论着这届羡水铸造赛的意义。举办羡水铸造赛是为了选拔铸造人才,以便将来为皇廷所用。而皇廷网罗优秀铸匠的目的,就是为了更好地为官方、军方铸造武器和法宝。而优秀武器和法宝在市场上花钱一样可以买到,所以归根结底来说,还是为了节省铸造开支。可眼下这挥金如土的景象,似乎使得铸造赛的意义有些本末倒置。耗费同样的钱财,足够买几百件储物法宝了,所以晋府尹所谓的“缺储物法宝”根本就说不通。

议论来议论去,百姓终究无法理解工方府的用意。当然了,谁都知道,皇廷高官肯定不傻,反正就算“败家”也不伤分毫百姓之财,索性好好欣赏这几十位铸匠同时铸炼储物法宝的壮观景象。

受邀而来的贵宾们对储物法宝的铸炼过程都很感兴趣,纷纷下到铸炼场近距离观摩。百姓也是难得机会接近这些达官显贵们,都想挤到那些大人物身旁和他们聊上两句。官民同乐,羡水铸造赛的气氛真是好极了。

要说对铸造最感兴趣的,当属冰鹤门和炎鸦宗那四位长老。他们在宗内本就是分管铸炼这一摊事务的人。来观摩铸造赛一则可以看看有什么新鲜的铸造技术;二则可以在赛后搜罗一批铸造物品回宗。不过由于这次规则的改变,恐怕是没办法带储物法宝回去了。

金寿堂没什么名气,被安排在最远、最小的铸造场。大部分观众觉得这块场地里的铸匠折腾不出什么大花样,所以走到这里就都折回去了。四位长老至此,三位都转过身去,唯独冰鹤门的一位女长老停下了脚步。

“童长老?”同宗另外一位长老喊道。

童长老满头白发,脸庞苍老、削瘦,但目光却是炯炯有神。她在冰鹤门的地位极高,在四位长老之中排位第二,仅次于掌管赏罚的大长老。她在宗内负责的事物也是最多的,铸、炼、制三道六艺都归她管。喊她的那名男子姓谢,是四长老,负责宗里包括铸炼材料调配在内的物资管理,所以两人此行一起来了。

见童长老没有回答,四长老纳闷地扫了一眼铸造场。这片场地内的铸匠们水平较低,用这么多珀柱铸炼,不少人紧张得手一直在不停地颤抖。“这有什么可看的?”四长老疑惑道。

“宗里派我们来观赛,不仅仅是看看热闹。别忘记羡水铸造赛的初衷——选拔人才。”童长老道。

此言何意?

炎鸦宗的一位长老率先反应过来:“对啊,以冰鹤门和丹幽皇廷的关系,要走一、两个参赛的铸匠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所以这场铸造赛也可以说是在帮我们选拔人才!”

“没错!”童长老道,“不过储物法宝的铸成率极低,在无法以成品判断铸匠铸技优劣的情况下,就只能靠我们的双眼仔细观察了。”

谢长老一边再次扫视铸造场,一边说:“道理我明白。可是这个铸造场里都是些来自小店的铸匠,连大场面都没见过,有什么值得观察的?”

“你们没发觉那位铸匠有点儿与众不同么?”童长老遥指之人正是费徒空。

三位长老仔细观察,费徒空虽然和其他人一样没有开始铸造,但他的视线始终落在面前的珀柱之上。相反,其他铸匠都在左顾右盼,他们似乎都抱着同一个想法:“别人不先动,我也不动。”

“也许他是被大量的珀柱给惊傻了?”谢长老笑道。

童长老白了他一眼:“我看他比你都镇定。”

这时,费徒空终于开始动手了。珀柱铸宝,这个过程他再熟悉不过。他将一整箱黑珀柱倒进了铸台一端的锻炉之中。声响也引起了场中其他铸匠们的注意,所有人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煅烧的关键就是火。费徒空在禹馀界已跟慕容蝶学得催火绝技,当苍白色的火焰在锻炉中翻腾时,铸匠们一片哗然。

童长老嘴角上扬:“果然如我所料。”

谢长老却道:“法宝尚未铸成,一切都言之过早。”

费徒空不知与金凡庆说了什么,金凡庆先是怔了片刻,而后一边摇头叹气一边将一箱白珀柱倒进了锻炉。

两箱珀柱!铸匠们无不惊讶,在他们想来,得亏工方府承诺不需要参赛铸匠承担任何花费,否则这就是典型的败家子。

“那么多珀柱塞进锻炉里,连受热都不均匀,如何熔炼?”

“我还以为他敢先动手铸炼,定然有两把刷子呢,原来连铸炼最基础的知识都不懂。”

“看来那小子不过是个愣大胆而已。”

铸造场中的人们纷纷嘲笑费徒空,甚至还有人冲他大喊:“对,就这么干!反正不是你的钱,用不完也带不走,就尽管使劲儿浪费吧!”

连金凡庆都以怀疑的目光注视着费徒空。

费徒空压根不在意别人的冷嘲热讽,双手突然重重一拍锻炉,震飞了

炉盖,炉中的火焰冲天而起,将整片铸造场都映得一片苍白。

不盖炉盖熔炼?众所周知,炉盖的作用有二:一是封住炉内的热量;二是阻挡炉外的灰尘。这两点对铸造的第一步骤——铸胚来说可谓是重要的关键。故而眼前的场景再一次颠覆了所有铸匠们的认知,不过这种震惊却是负面的:身为铸匠,居然还能无知到这种程度?

费徒空暗自好笑,心道果然夏虫不可语冰也。师父申屠井曾经说过,当铸技达到一定的程度,一些细节将不再会成为影响铸造的关键因素。虽然费徒空离申屠井的神乎其技还差得很远,但以他目前的铸造水平,锻炉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个提供煅烧的托台而已。

没有炉盖的锻炉依然是口小腔大,两大箱珀柱把锻炉塞得过满。费徒空单手催火,腾出右手拿出一把刀来。

锻打器胚应该用铸锤才对,他拿刀出来做什么?再说这时还远远不到锻打的阶段呢。费徒空暗暗运劲,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刀横砍在锻炉上。“铿”的一声,火星四溅,刀削进锻炉一半。“好硬啊!”费徒空惊而轻叹。

由工方府提供的锻炉,果然品质极佳。大家更看不明白了,纷纷向费徒空聚拢过来,其中还有位好心的老铸匠提醒道:“年轻人,工方府只是无偿提供铸宝材料,但铸炉可是借用的,你若是自暴自弃,挥霍点儿珀柱也就算了,如此肆无忌惮地毁坏锻炉,可是要赔大钱的呀!”

费徒空压根就不在乎:“无妨。等我铸出储物法宝,足够抵偿他这锻炉。”

老铸匠叹了口气,连连摇头。不少人都认为费徒空是在痴人说梦,像他这样“胡乱”铸炼,能铸成储物法宝那就怪了。

在场外观看的荀芳惠也叹道:“虽然我不太懂铸造,可是不管怎么看,他这完全是在瞎胡闹嘛!”

“我看也是,这下可丢大人了。”白水集似乎有点儿看笑话的意思。

萧天河与何天遥当然相信费徒空的铸技。何天遥道:“正因为我们不懂铸造,才会觉得他在‘胡闹’。放心吧,费兄弟是个可靠的人。”

白水集反问:“我们不懂铸造,可那些铸匠们也不懂吗?”

萧天河捶了他一拳:“阳春白雪,曲高和寡。安心看吧!”

费徒空对周围的哂笑依旧充耳不闻,他继续挥刀斩向锻炉,一刀一刀直到把锻炉拦腰切开。锻炉中的材料一目了然,在苍白之焰中熊熊灼烧。费徒空这个削去半个锻炉的“坏习惯”是跟上一任师父——慕容蝶学的。按慕容蝶的话说,苍白之焰的热量已然足够,完全不需要将材料闷在碍事的炉腔内提温。至于杂质,更加不必担心,苍白之焰升腾的热气足以吹飞任何浮于空中的灰尘杂质。

对费徒空这个在诸多铸匠看来“既粗野而又不合规矩”的熔炼之法,“千臂金刚”申屠井不仅不在意,还教会了他如何控制苍白之焰的热量,使其集中在一个狭窄的范围内。想必对申屠井这等铸造高手而言,锻炉基本是个无用之物吧。当初慕容蝶催出苍白之焰时,附近热得根本没法站人,如此也意味着热量外泄了。而申屠井在费徒空面前小露一手时,连锻炉都不用,直接在手掌上煅烧,说明他以功力催发的黑紫色火焰的热量完全聚集在狭小的手掌上。费徒空目前还无法达到这等程度,不过周围的铸匠们并不觉得苍白之焰炙热难耐,这说明他对苍白之焰的掌控已经远超禹馀界时的水平了。

半个锻炉更像是一口大锅,锅里黑白两色分明。苍白之焰的热度果然非同一般,烧熔珀柱只用了普通蓝焰所需时间的四分之一。费徒空收了火焰,脚尖一挑铸炉,将黑珀团与白珀团抬飞至半空,稳稳地落在铸台上。他手中出现了两柄铸锤,双锤并举齐落,同时锻打两团铸材。

尽管苍白之焰让铸匠们心生敬佩,但如此儿戏的锻打还是让不少人悄悄犯起了嘀咕。黑珀与白珀在熔融状态之下也绝无可能融汇在一起,起初不解费徒空同时煅烧两种珀柱的人此时无不暗叹:“这家伙还真是打算同时锻造两件储物法宝!”

锻造过程需要铸匠自始至终全神贯注,这点毋庸置疑。同时锻造两块器胚?简直闻所未闻。

看到这里,冰鹤门的童长老忍不住赞叹:“好铸技!”

连一直对费徒空有所怀疑的谢长老也看出门道来了:“刚才那看似粗野的煅烧,竟能将两种珀柱熔炼成一模一样的器胚,连细节都十分完美的对等。而且这会儿他左右两手落锤的力量、角度、位置,居然也分毫不差。怪不得敢同时锻造两块器胚呢!”

炎鸦宗的两位长老虽不言语,但从他们的眼神就能看出,两人皆被费徒空的铸技所折服。

铸技优秀,剩下的就是看结果了。费徒空觉得锻打得差不多了,收了锤子,又拿出那把刀来。

众人皆纳闷不已,锻造完器胚之后不应该是淬火吗?况且铸台上那两大团东西实在不能算是“锻造完了”,虽说储物法宝不限形状,可未免也太不修边幅。两团丑陋又庞大的东西根本不便携带。

费徒空定了定神,起手对着两件器胚左劈右砍。在让人眼花缭乱的刀影之中,器胚迅速变小,直至剩下两块拇指大小的方块。接着,费徒空

再次拿出两柄铸锤,将方块几下打成了圆饼形,拨到铸台边的水槽里去了。然后,他将两柄铸锤柄端相触,拧在一起,放在水槽之中搅起水来。

“搅水淬火”的习惯也是师承自慕容蝶。众人看着削落满地的黑、白珀块,纷纷叹息此举真是暴殄天物,早知道只需要拇指大小的材料,又何必浪费两大箱珀柱?由于费徒空整个铸造过程中“不合规矩”的举动实在太多,铸匠们此时反而不敢妄下定论,只待看最后结果如何。

淬火过程不需要太长时间,费徒空忽然眉头紧蹙,停止了搅动。有人好奇地探头一看,漩涡之下的两块器胚,都已裂成了数片。

这还没到最难的注灵阶段呢,居然连第二步骤的淬火都通不过。这下围观的铸匠们再也忍不住了,七嘴八舌地数落起来。有讥笑费徒空铸技不精还装模作样的,有感叹他不珍惜材料胡乱折腾的,有怒斥他不自量力狂妄傲慢的,还有责备他不听劝告毁了锻炉的。费徒空一概不理,一直凝视着水槽,也只有金凡庆听见他小声咕哝了一句:“这水不行。”

水不行,但淬火离了水也不行。正当金凡庆替费徒空感到苦恼时,却见费徒空走回被踢翻的半个锻炉前,将它扶起,又扛起两个大箱,往炉中倾倒黑、白珀柱。

金凡庆急忙箭步上前,按住费徒空的胳膊,低声道:“费兄,工方府提供给每家店的珀柱都是四大箱,通常情况下足够铸炼三十次了,可你刚才已经用掉了两大箱珀柱,抵上别人铸造十五、六回的用量了,此次再用掉两箱的话,就相当于铸满三十次了!”

费徒空轻描淡写地说:“无妨,反正我本来也没打算铸炼三十次。刚才失败的原因在水,不在我。看来削取器胚时还是不能太苛求,我心里已经有数了,这次应该能成功。再说工方府从未说过最多只能用四箱珀柱,材料不够了再去要呗。”

金凡庆听着心里直发毛,四箱珀柱别人足够铸炼三十次,可费徒空不仅一箱珀柱只炼一次,还同时铸造两件法宝,要成功就都成功,要失败就都失败,所以他这种炼法只有两次机会。如今已经失败了一回。若是接下来这回又未成功,那金锤铺可就要出大名了——最能浪费珍贵材料的铸造店铺。这样以后谁还敢来找金锤铺铸东西?

“我说费兄,你就不能每次少用点儿材料吗?不求你十成二、三,哪怕在剩下的珀柱用光之前成功一次,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你不懂。铸炼储物法宝就得这么大手笔,畏首畏尾地放不开手脚,能铸成功才怪呢!”费徒空振振有词,斜箱就要往炉里倒珀柱。金凡庆好歹是个铸匠,费徒空却说他不懂,这话在其他人看来自然又是嚣张荒诞之言。

金凡庆可不敢让费徒空再这么挥霍下去了,他死死抱住费徒空的胳膊:“铸炼法宝和手笔大不大有什么关系?你看你削掉的那些黑、白珀!本来煅烧得挺好,结果现在落地粘尘、纯度降低,不能再做铸炼材料不说,连作为钱财的价值都降低了!”

“哎呀,铸造储物法宝时就得从熔融的黑、白珀团中心取胚!除了胚芯之外的部分,都不适合铸造储物法宝,不仅成功率低,即便铸成了,法宝的品质也好不到哪儿去!你要非不信我,下面就由你来炼!”费徒空不耐地说。

一听这话,金凡庆松开了手。虽然他对费徒空所说依旧是半信半疑,但费徒空的铸技毕竟比他更胜一筹。他把心一横,叮咛道:“费兄弟,你可千万要成功啊!否则我金锤铺就彻底完蛋了!”

“放心!水不好,就只能增加取胚的大小,唔……加个一寸应该差不多,按理来说成功率降不了多少……”费徒空也不知是在回答金凡庆,还是在自言自语。

费徒空的第二次铸炼,就没人再围观了。苍白之焰再骇人,最终结果还不如一般的铸匠。不少铸匠也开始动手铸炼,每个人都是小心翼翼地往锻炉里投了十几块珀柱。当眼角余光瞥见费徒空继续“稀里哗啦”地往炉中倾倒珀柱,铸匠们难免面露鄙夷之色。

见费徒空还是同时铸造两块器胚,金凡庆自忖帮不上忙,也不敢上前多扰,只在远处来回踱步,焦急地咬着手指甲。

熔炼、取胚、铸胚,除了胚体尺寸比之前略大之外,其他都一模一样。又到了关键的淬火步骤,目睹着两块器胚落入水槽,金凡庆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费徒空才刚搅了两下水,他就迫不及待地凑近细看。

“这次应该不会再裂开了。”费徒空胸有成竹,搅水的速度越来越快,吓得金凡庆连声喊他慢一些。

最终,器胚出水,完好无损,金凡庆总算松了一口气。

不过,最难的一关还在后面——注灵。注灵正是使铸炼之物成为修真物品的关键步骤,对一个铸匠来说,铸胚、淬火两大步骤都还属于“技巧”的范畴,可注灵却是要看天赋的。一个注灵水平高超的人,哪怕铸胚、淬火的水平都只是一般,也能称得上是杰出的铸匠。

那费徒空是如何注灵的呢?

金凡庆彻底无语了,费徒空居然就那么大大咧咧地双手分别攥住一块器胚,往铸台上一坐。不一会儿,费徒空摊开手掌,面露喜色,说了一声:“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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