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郝先生显然只听说过“毒寒三友”的名号,却并未见过真人。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搜索着,最终落在了两个人身上。
面容可以遮挡,但高手的凌厉气势可是什么都挡不住的。
果然,那两人上前两步,一齐揭开了面罩。
其中一人是名中年男子,一头长发,唯有额前垂下一缕白发。细碎的胡茬衬托着他那略显沧桑的面容。蜡黄的脸色看上去病怏怏的,锐利的眼神却透射着丝丝威严。“在下松伍平,见过郝先生。”他拱手道。
“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郝先生居然也贪图那些钱财?”另外一人戏谑地笑道。相较之下,他要年轻许多。虽然衣着穿戴整齐,可总给人一种玩世不恭的感觉。摘下的面罩在他手中揉了两下就变成了一把折扇,潇洒地甩开,晃悠着扇了起来。
面对不善的讥讽,郝先生十分大度:“这位想必就是‘毒翠竹’竹逸南吧!我一介山野闲人,当然不比你们身居高位,钱财对我来说当然重要。比起我贪图钱财,你们三位隐藏在破牢大军中的行为似乎更让人不齿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浑天牢这一届的管理者华林大君尚兴杰与你们的主子昌阳大君余子齐应该是挚友才对。”
竹逸南“唰”的一声收起折扇,冷笑道:“的确,两位大人交情颇深,所以……”
郝先生瞅见了他手腕的一个细微动作,连忙大喊:“快跑!”同时,他收盾拔刀,脚尖点地,飞速地向后方退去。
虽然郝先生给出了警告,可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见竹逸南高跃至半空,旋身挥臂,一大片翠绿色的荧粉随着折扇的甩开而飞射出去,随风弥漫开来。
“不好!是荧竹沙……”人群中有认得此物的,可话还没说完他就已经七窍流血一头栽倒在地。
竹逸南一开始动手,松伍平和梅九柯也随即动手,两人最拿手的藏松粉、火梅香分别蔓延开来一大片。在绿、苍、红三色剧毒的肆虐之下,破牢大军成片地倒下,七窍流血,嘴歪眼斜,每个人的死状都异常凄惨。七星级高手炼制的毒,其烈性可见一斑。
破牢军蜂拥向后逃窜,而后方的人又不明所以,使劲向前挤,喧嚣叫嚷,乱作一团。偏偏此处地形狭窄,两侧是高崖又不能快速逃离,一时间哀嚎漫山遍野。
“前头怎么了?”费徒空好看热闹,也想往前挤,却被花清雨一把拉住。
花清雨眯起眼睛眺望,远处的异色烟尘早已引起了她的怀疑:“前面十有八九是有人在放毒,不妙了。”
“放毒?呵,你不正是解毒的行家吗?靠你了!”费徒空毫不在意。
花清雨斥道:“你用点儿脑子行不行?我的实力算得了什么?听见惨叫声了吗?想必那毒性非常厉害,我肯定解不掉的!”
“那我们怎么办?”费徒空看了看萧天河。
“浑天牢的大门尚未被攻破,我们先往后撤。”萧天河道。
旁边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前头的异样,大声呼喊:“大家快撤啊,前方有毒!”
另外一人指着前面说:“咦?那个人莫不是‘毒翠竹’竹元帅?”
众人循声望去,竹逸南正踩着人们的脑袋向这里冲来,一次踏步就跃出数丈,双臂交错挥舞,已经快得不见其形,荧绿色的毒粉铺天蔽日地散播开来。在他不远的身后还有两人同样踏顶而来,所过之处,苍青色、赤红色的毒雾肆虐。
“‘毒寒三友’!”
“是‘毒寒三友’!”
“‘毒寒三友’来了!”
那三位元帅的毒粉特征太明显了。破牢大军众人脸色大变,在这种狭窄且人员密集之处,毒的杀伤力太强。而且那三人不仅毒厉害,连实力都是一等一的,想要釜底抽薪直接击杀他们也绝非易事。
打不过,那就只有逃了。可是,以“毒寒三友”追过来的速度,如何逃得掉?
花清雨心中慌神了,她暗暗攥了几颗丹药在手中。可是她很清楚,这只是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一点点可怜的自我安慰罢了。
炼毒之人在炼制毒药之时会消耗功力,相应的,想要解毒的人也必须具备一定的实力。简单打个比方,一个九宫级高手炼制出的剧毒,让一个一元级的人去解的话,哪怕他知道解毒的方法,他的功力也不足以炼出解药。因此,以花清雨目前的水平,根本就解不掉那三种从未见到过的剧毒。
萧天河则显得镇静一些,他正与孟章界中的白樱雪传音:“小雪,‘毒寒三友’的毒你解得掉吗?”
“‘毒寒三友’是谁?我没听说过啊!”白樱雪的回答令萧天河很失望。
“三个仙族元帅,七星级。”
“可以一试,但没有把握。”白樱雪并不了解外面情况的紧急。
萧天河心中有数了,看来想要化解毒粉是根本不可能了。
“完了完了,咱仨得死成一堆了!”费徒空在逃跑时还不忘回头张望,看看三位毒元帅已经追到何处了,“早知道就不请缨和你们同来了!”
“天河……”花清雨焦急地看了萧天河一眼,三位元帅已经追到他们身后约二十几丈的地方,
只要再跳两下,就能赶上来了。
“还有最后一个自保的方法。”萧天河抓住了花清雨的手,在她掌心用力捏了一下。
花清雨稍一愣神就心领神会——躲进孟章界或者监兵界中是最好的逃脱之法。可是,这么做也有一个极大的弊端,三个大活人就这么突然凭空消失,必然会引起那三个元帅的怀疑。而且,在主人也进入四大天宝内的亚空间后,法宝则会原地显形。如果孟章佩和监兵佩被“毒寒三友”发现,那可就糟糕了。
“就赌我们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萧天河把心一横,正要行动,突然眼前掠过几道人影。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后方人群中闪出来的三个人,身形轻盈,如燕子抄水一般逆向而去。
“啊?”惊讶的不只是萧天河自己,众人纷纷回首眺望。
那三人的目标正是“毒寒三友”三位元帅,为首的一人跃至半空,摘下斗笠顺手向外一翻,“呼”的一下从中喷涌出一大股白色烟雾,在空中弥漫的速度竟然比荧竹粉还要迅速,白、绿两股烟尘相遇,顿时爆发出一阵细密的“滋啦”声,弹指一挥间,荧竹粉竟全部被化解殆尽,空中连一丁点绿色都看不见了。
“嗯?”竹逸南眉头一皱,后退了两步,梅九柯和松伍平也一脸狐疑地凑了上来,三人并排而立,齐齐蹬地起跳,并飞速地旋转身体,速度快到连脸都看不清了,三股毒粉随之像大雾一样汹涌而出,旋转身体而带起的气流将毒粉吹向四面八方。在三人即将落地的时候,三柄仙剑承载住了他们,旋转在仙剑上依旧持续,他们的身形也逐渐淹没在漫天的三色毒雾之中。
常言梅傲冷,
烈烈火焰红。
闻者几步倒,
九柯笑空空。
苍青非斗雪,
伍平不老松。
贞劲无处寻,
封喉见血中。
翠筠生闲林,
本意郁葱葱。
唯独逸南品,
此竹化骨凶。
岁寒有三友,
高节战凛冬。
禹馀擅毒者,
世人忧忡忡。
三位七星级炼毒高手大肆散毒,这番情景堪称毒云蔽日。不过是想来混些酬劳的人们哪见过这等场面?不禁心惊胆颤。
那三个突然冒出来截住“毒寒三友”的人也不甘示弱,同样跳起来旋转身躯,飞漫起大片大片的白雾,不仅将扑面而来的三色毒粉化了个一干二净,并且迎着毒粉飞来的方向迅速向三位毒元帅包围过去。
三位元帅见状再次加快了旋转的速度,毒粉撒放得也愈加猛烈。
六人仿佛陀螺一样在空中齐旋而舞,毒与药在空中进行着一场无形的较量。所有人都在为这场精彩而又凶险的战斗连连称奇。
忽然,一道刀波射向了三位毒元帅,有人大喝道:“都愣着干什么?有高人替我们挡下了毒粉,还不赶紧趁机攻击?”
一语点醒众人,大家纷纷响应,刹那间,五颜六色、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有快有慢的刀波一起向“毒寒三友”射去。
“他奶奶的!”竹逸南大骂了一句,三人立即停止旋转从仙剑上跳了下来。再不躲的话,就要被打成马蜂窝了。
毒粉一停,白雾立即笼罩住三位元帅,三人齐齐吐出一大口黑血,瘫倒在地。
松伍平眼睛血红,掐着自己的脖子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有……毒!”他全身都变成了苍青色,这下可好,“有毒的苍松”变成“中毒的苍松”了。
“什么?有毒?”
“不好!原来是以毒攻毒!”
“糟糕!那我也中毒了!”
人们再度慌作一团,因为那些白雾几乎所有人都触碰、呼吸过了。
可是,中毒的惨状却并未在其他人身上出现,中招的似乎只有“毒寒三友”而已。
梅九柯强忍着浑身针扎般的剧痛,指着从仙剑上跳下来的三位神秘人:“你、你们是……花珺门人……”
“毒寒三友”一直对自己的炼毒水准颇为自负,认为普天之下仅有昌阳大君余子齐的炼毒术能超过他们,也只有华林大君尚兴杰的炼药术是他们的克星。可余子齐曾经向他们提起过,这世上还有一个神秘门派的炼毒术凌驾他们三人之上,不仅如此,那个门派的炼药术也堪称冠绝天下。那个门派的名字就叫做——花珺一脉。
后来,花珺一脉的名声在江湖上传播开来,“毒寒三友”自然有所耳闻,但对余子齐关于花珺一脉的高度评价,三位元帅一直是持半信半疑的态度。加上花珺门人长时间在江湖中销声匿迹,三人就渐渐忘记了此事。
方才三位神秘人只用一种白雾就化解了三种剧毒,可见其解毒水平之高超。从身形上看,那三人应是女子,再加上她们脚下踩的是仙剑,“毒寒三友”这才幡然醒悟,她们必是花珺门人无疑!
“花珺一脉”这四个字同样震撼了其他人,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传言中的神秘门派终于露面,而且一下还冒出来三个人,怎能让人不好奇?
既然被道了出身份,那三人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她们摘下
斗笠和面罩,露出了真容。
“花珺门人都是倾城之容”的传言亦在江湖中传播,人们纷纷拥上前去,争相一睹芳泽。
果不其然,三位女子尽皆花容月貌、国色天香。众人连声赞叹,连之前对可能中毒的担忧也忘诸脑后。
“大家不必担心,刚刚那些白雾并非是毒,而是化毒的良药,闻了不仅不会中毒,还有清心润肺的功效呢。”最左边的那位女子笑嘻嘻地解释道。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疑惑地问道:“姑娘,那‘毒寒三友’他们又是怎么回事?”
这下是右边那位女子开口回答:“‘毒寒三友’大肆毒杀,自身却不受毒粉影响,是因为他们事先服下了解药。而那白雾一旦遇到他们自己炼制的解药就会转化成剧毒,对未服解药的常人却是有益而无害的。”
原来玄机在此。众人连声赞叹,啧啧称奇。早就听说过花珺一脉对毒、药二术的掌控已达登峰造极的地步,今日见到以药解毒又化药为毒的奇功,大伙可算是开了眼界。
“你……你们……故意针对……我们……”一向张狂的竹逸南还是头一次如此窘迫。
当中那位女子上前道:“没错!你们的‘荧竹沙’、‘藏松粉’、‘火梅香’早已臭名昭著。我们在得到了这三种剧毒之后,倾全脉之力,不眠不休整整三个月,研制出了这种以一克三、并且能把你们原本的解药化为剧毒的奇药,今日终于派上了用场。”
“不,不可能……解药……我们从不……外传,呼,呼,连我们彼此……之间都……互不知晓,你们怎么……会知道……”松伍平情知气数已尽,但仍然心有不甘。
左边的女子伶牙俐齿地嘲笑道:“嘻嘻,只要有了毒粉,就能了解其毒发的机理,想配个解药还不简单?亏你们还自以为是多么厉害的手段。你们平生光是以毒杀人,却从不用药救人。恶有恶报!”
“哼,咎由自取。现在你们功力尽失,一个时辰之内,必死无疑。”当中的女子冷冰冰地说。
堂堂三位七星级的大元帅,人们谈名色变的炼毒高手,叱咤江湖的“毒寒三友”,今日居然要在此共赴黄泉了。真不知该说是可惜还是可悲。
“花珺一脉一向是药不救人,毒不害人,祖师更是定下了‘十医十不医’的严苛规矩,可今日看来,并非如此呀!”人群中突然冒出质疑之声。
众人又齐齐转头看向了发话之人,想看看究竟是谁如此“忘恩负义”,刚刚被花珺门人所救就出言讥讽。
说话之人正是花清雨。她大大方方地摘了斗笠,露出了面容。
其实,百般寻找却始终不曾相见的同脉前辈就站在她眼前,她内心何尝不激动?只是这里人多眼杂,花清雨的实力又不足以保护自己,而且尚有要事在身,所以此时冒然上前相认并非明智之举。可是,好不容易才遇到了师门之人,她又不舍得错过这次机会,不得已,只好用这种方法来引起那三位同门的注意。
知道花珺脉“药不救人、毒不害人”这条祖训的外人并不多,至于“十医十不医”的古怪门规,除了本门之人无人知晓。那三位女子闻言后互相对视了一眼,花清雨此时又故意露出了隽秀的相貌,这个提示已经很明显了。
或许是为了保险起见,左边那名女子问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花清雨看似挑衅地回答道:“本姑娘‘行不更名’,段清雨是也!”
三位女子相视一笑,明白了花清雨的意思。“行不更名”本来还有下面一句——“坐不改姓”,而花清雨故意不说下句,意思就是她曾经改过姓氏。“花”姓在禹馀界算是个不小的禁忌,也亏得花清雨能想出这等巧妙的提示之法,既让同门师长听得明白,又让外人听不出玄机。
“姑娘真是好胆识!今日事多,暂不同你多言,后会有期。”当中那位女子微笑道。
花清雨心中狂喜,情知那女子亦是话里有话:表面上看是花珺门人不屑同无名小辈计较,实际却是在说今日不便相认,以后自会再见。
“喂,喂,”费徒空拉了拉萧天河,小声说,“你说我娘亲会不会就在她们三人当中?你看看我长得像她们哪一个?”
“这我哪知道啊!”萧天河回答,“你呀,跟她们哪个都不像,难看得很!”
“去你的!”费徒空捶了他一拳。
萧天河灵机一动:“我给你出个主意,你想个办法大声报出令尊的名字,如果她们之中有人对此名有所反应,那必是你娘亲无疑。”
“哎,好主意!”费徒空欣喜道。然后他陡然变脸,一巴掌掴在萧天河脸上,佯装骂道:“费梓宁,你好不羞耻,一直盯着人家花珺一脉的女子目不转睛,莫不是看上人家了?”
人们顿时一阵哄笑。
萧天河简直气得哭笑不得,费徒空这想的是什么破方法?名字是报出去了,可萧天河也被人当成好色之徒了。
费徒空偷偷观察着那三位女子的反应,她们对这边根本连看都不看一眼。这不免让他有些失望。
三位花珺门人正要离去,半空中却突然传来一声高喝:“不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