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拓在上面。”萧天河拿出一块白巾,正要递给卖焚天石板那人,却突然被一只手给拦住了。侧目一瞧,是费徒空。
“且慢,为这种东西花一万珠,还不如多买些材料给我呢。”费徒空一边说,一边偷偷冲萧天河眨了眨眼睛。
萧天河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怎么,你们耍我?”那人恼怒道。
费徒空冷笑一声:“就你这墓里掘出来的东西还好意思卖钱?我告诉你,拓本我这里就有一份,我劝你还是莫要做发财的梦了。”
这时,花清雨也返了回来,费徒空需要的材料,在接连跑了几家店铺之后,已经置备妥当了。
“走吧。”费徒空催促着,几人抛下那个气得七窍生烟的卖主,离开了市集区。
走出集市后,萧天河第一句话就是问费徒空:“你有焚天石板的拓本?”
“算是吧。”费徒空面露微笑,模棱两可的回答让人捉摸不透。
萧天河疑惑地看着他。
“拓本在这儿呢。”费徒空指着自己的脑袋得意洋洋地说,“刚才你们和他交谈之时,我已经偷偷把地图记在了脑中。哈哈,怪只怪那个家伙傻,焚天石板的贵重之处并不在于石板本身,而是上面所刻的线条纹路,他居然不懂得要把地图遮盖住。我看呐,他的生意是难做成了。”
萧天河与赵湘琳对视了一眼,心中都在想:“对那么复杂的地图能过目不忘的,恐怕也只有这家伙一个了吧。”
费徒空还真没吹牛,把白巾铺在路边岩石上,只用了片刻功夫就把地图给画了出来,递给了萧天河。
“如何,帮你省了一万珠吧?”费徒空道。
“你厉害!”萧天河瞅着复杂的地图,冲他竖起了大拇指。
“材料都备齐了,你什么时候开始帮我铸鼎?”花清雨手中握着萧天河送给她的那个砖块模样的储物法宝。
“随时都可以,不过铸这套八王鼎需要摸索试验,要铸造的炉鼎数量又大,所以消耗的时间也肯定比一般的铸造要长很多。”费徒空顿了顿,望着花清雨,“所以,我建议,你们最好带上我一起走。”
“原来你早就打算好了这么赖上我们!”赵湘琳十分不满。
费徒空似乎习惯性地两手一摊:“你找遍全天下恐怕也没有一个能片刻就铸造出炉鼎的人吧?何况你们一铸就要铸八个!更何况我还得试验材料的配比!需要大量的时间是理所当然的。”
此言在理,萧天河他们三人面面相觑,先前的确是疏忽了这个问题。
“或者这样,我找一处隐秘的场所秘密铸炼,然后每隔一段时间,你们就回来看看进度。”费徒空自己提出了第二种选择。
可是对萧天河和花清雨来说,这样行不通。萧天河要去赤熛域打探叶玲珑的下落,花清雨则要一路找寻师门,更有时刻被伏击的凶险。两人将要踏上的都是一去不回头的路,总是返回某地根本不可能。
赵湘琳更是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不行,留下你一个我还怕你贪了我们的材料呢!天大地大,我们上哪儿找你去!”
费徒空咧嘴一笑:“那看来你们只能带我同行喽。”从他的神情来看,他肯定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要不,先不铸鼎了吧。那箱子里的毒物和药物也够我使用很长一阵子了。”花清雨咬着下唇,“以后大不了多费些钱财去买些丹药来用就是。”
费徒空脸色变了,连忙劝道:“可别,丹药中品质低的,但买无妨;可是品质高一点儿的,终究还是自己炼制的好——除非你自己不会炼。如果靠买,呵,多少钱都不够你花的。真正的极品丹药,更是有价无市,一粒难求啊!”
“这个……”花清雨想了想,“我想我暂时还用不上那些高品质的丹药。一般的小伤用寻常丹药也就够了。”
费徒空的脸上难掩失望的神色。
萧天河突然问费徒空:“你说你以前曾经运送过一套乾坤八王鼎给花珺门人?”
“没错!”
“那你应该知道花珺门人在何处咯?”萧天河道。
花清雨眼睛一亮,她明白了萧天河的意思,于是满怀期待地望着费徒空。
“确切地说,我不知道。当初我交付八王鼎的地点也是铸鼎前花珺门人定下的,而且那地方十分偏僻。时至如今,恐怕她早已离开。不过,我可以带你们去那里瞧一瞧,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总比这位姑娘漫无目的地乱逛要好。”费徒空这番话说得很有水平,既保留了希望,又留下了余地。
萧天河问:“那个地方在哪里?”
“何童界,清明湖畔。在极北之地,混元域东北方。”
又是一个无主之地。混元,乃是仙族一位大君之号,统辖仙族地境最北地域,从混元域再往北去,隔着茫茫的五灵海,亦是妖族地境。看来,这趟行程将是极为漫长的。
“何童界……很远么?”花清雨问。
费徒空使劲地点头:“远!当然远了,我们现在可是在魔族地境的西南部,要往东北方走出魔族地境,再穿过仙族地境直至边缘才能到达。”
赵湘琳将花清雨拨到身后,走上前盯着费徒空的眼睛,冷冷地
笑了一声:“呵,我说你,该不会是为了长时间赖着我们,才故意说了一个远到天边的地方耍我们吧?”
“我实话实说而已。花珺一脉毒、药双绝,五帝五君可都个个紧盯着呢,谁都想拉拢为己之用,即便不能为己用,也万万不可为他人所用。作为花珺门人,也只能选个偏僻的地方露面。”费徒空说的与花清雨当初在监牢中听胡蓓璇所言差不多,似乎可信。
“那就这么定了,上路吧。”萧天河大手一挥。
“哈,太好了!”费徒空满面喜色。
“哎,弟弟,你不是还要去救那位叶姑娘吗?”赵湘琳对费徒空始终放不下心来。同伴中突然多了一个外人,难免心生不安。
“反正也要路过赤熛域嘛,到时仔细打听线索就是了。大不了等找到叶姑娘之后,我们再一起上路。”萧天河道。
赵湘琳叹了口气,心道:“这能算是个计划吗?真是个连点儿防备之心都没有的家伙!”
“原来你们还要去救人,所以才不愿意带我同行啊。”费徒空说着,忽然回头看了看两位姑娘,又冲萧天河道,“要说天下之幸事,我想兄台也算是占了一件吧?两位同行的姐姐端的美貌,又各有韵味,只是静观欣赏,也可解徒旅之乏。那位叶姑娘,想必也是个花样女子吧,到时我一定会尽一份微薄之力的。”
“‘韵味’你个鬼啊!再说谁稀罕你那‘微薄之力’?你只管全力铸造丹炉,你我哪天铸完哪天散,我警告你,可别故意拖延,否则有你好果子吃!”赵湘琳“恶狠狠”地说。
“唉,这位姐姐就是凶残了些,可惜了那副好相貌。”费徒空说话毫无顾忌,惹得赵湘琳一路追打,花清雨则笑弯了腰。
“清雨姐,当我们经过魔、仙两族地境交界之处时,应该离落霞区不远了吧?我想到时前往浪卷滩顺便打探一下,看看遥弟上界来没有。”萧天河心中估计,恐怕何天遥已经飞升了。但不妙的是,以他那优秀的资质,如果被选中加入了仙军甚至是留在某位将军、元帅身旁的话,要见面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行啊。其实寻找师门这事我也看开了,花珺一脉在这禹馀界就像是个‘过街老鼠’,藏头藏尾地惶惶不可终日。当初璇姐让我往南找,现在费徒空又说在北方。即便到了何童界,又有多少希望呢?我觉得,这其实是个‘缘’。我既然有缘拜入花珺一脉,就一定能遇到师门。如此刻意去追寻,其实不如顺其自然。等我们到了赤熛域,先去寻找你说的那位‘叶姑娘’,再打探遥弟的消息好了。等费徒空铸完八王鼎,我们再决定去不去何童界吧。”找了如此之久,花清雨心中不再像起初那样焦虑了。禹馀界不比大赤界,身为花珺门人,想隐世修炼也没那么容易。既然自身的实力不足以改变这个困境,那就只好“既来之,则安之”了。
花清雨的说法逗得萧天河直乐:“‘过街老鼠’?没那么惨吧?我想花珺脉要是答应了加入某方势力,不论是哪位大帝大君,定然会倾尽全力保护你们吧?关于你那些师门长辈,其实还有一个隐秘的线索,只不过你不曾注意罢了。”
“哦?是什么?”
“就是囚禁你的那位阮红玉阮将军呗。她不是打算以你作为要挟吗?换言之,她一定知道花珺脉的门人如今身在何处。”萧天河一语道破。
“唉,虽是如此,可她又如何会告诉我们呢?我们几个人都实力低微,用强也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花清雨心中才燃起的一丝希望又破灭了。
萧天河安慰她:“你忘记你有监兵佩了?相信我,妖族高手个个天赋异禀,到时自有办法。”
花清雨回想起胡蓓璇以掌化岩的神功,于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天空突然飘起了雨点,赵湘琳依旧追着费徒空在街上乱蹿。费徒空是个精明的家伙,如此闹腾一番,的确是个既有效又迅速地融入这几人的方法。
“大姐,我错了还不行吗?”被赵湘琳抓住后领的费徒空赔笑道。
赵湘琳正要训斥他两句,突然,半空响起一声大喝:“好小子!我可找着你了!”
随后,从街道一旁的酒楼二层跳下一个人影。
“糟糕!”费徒空脸色陡然凝重,一把打掉赵湘琳的手,掉头就跑。
那人也急追而去,口中还骂骂咧咧的。当经过萧天河身旁时,萧天河看清了,原来是一位身材精小的老者。步履坚实、风驰电掣,应是健硕之人。
愣了神儿的赵湘琳一拍大腿,尖叫一声:“上当了!”随即撩开步子紧追老者。
花清雨也反应过来,一边追一边冲萧天河喊道:“不好,我们的材料!”
眼见几人一个赶一个全都跑远了,萧天河十分疑惑。费徒空自始至终都想与他们同行,难道真会和那老者演戏骗取材料吗?再说,铸炼八王鼎的要求也是花清雨提出来的,所以费徒空根本不可能有所预谋。
既然不是事先安排好的假戏,那就是真的了,那老者,莫非就是费徒空口中的“老鬼”?“不管怎样,追去看看再说。”萧天河心道。
雨越下越大,瓢泼倾盆,雨点大如豆子,落在地面四溅开花,砸到脸上隐隐作痛,几丈开外就已是一片模糊。雨声堪比闹市鼓噪,沙场鸣金,震得双耳
“嗡嗡”直响。街上行人消散,唯独剩下一行五人在顶风冒雨疾奔。
拐了几个弯,费徒空逃出城去。他身后几丈就是气急败坏的老者,丝毫不顾迎面灌口的疾风骤雨,不停地咒骂着费徒空。再后面的赵湘琳因为功力骤降的缘故,速度非但赶不上前头二人,反而被越落越远,透过茫茫雨帘,只能隐约看见那老者的背影,好在老者声音洪亮,赵湘琳循声追逐竟也没丢失目标。可是她心里头那个急啊,前头两人若是逃出了视野,恐怕那些价格不菲的材料也就没了。
花清雨扶着斗笠和萧天河一前一后也冲到了城外,顺着泥泞小道跑了许久,逐渐追上了赵湘琳。此时,已经看不见老者的背影,连他的声音都被隆隆雨声给淹没了。
“好了好了,不必跑了。”萧天河道,“费徒空应该不是骗子。”
“把材料都诓走了还不是骗子?”赵湘琳气喘吁吁地放慢了脚步。
萧天河指着前方地面笑道:“那个老者实力高强,即便费徒空使出真本事,他也是跑不掉的。看,两人留下的脚印越来越近了。”
“你的意思是,费徒空对我们隐瞒了真正实力?”花清雨问。
“两仪级的人哪有那么快的速度?我可是一元级的,他数息功夫就把我甩得看不见踪影,我猜他至少也是四象级的吧。”萧天河对自己的龙游身法还是颇有自信的,“不过那位老者更厉害,是不是七星级我不敢说,六合级应该是没跑了。”
“嘁,说到头,还是骗了我们。”赵湘琳撇嘴啐道。
不过那两人如果是真的在追逃而不是演戏,那就没有“诓骗材料”这一说了。赵湘琳将信将疑,跟着萧天河缓步向前走去。
小路已被大雨泡成一滩稀泥,费徒空和老者留下的脚印灌满了蜡黄的泥水,十分明显。顺着脚印,三人又追了许久,脚印直到一座矮丘之下的树林旁,消失了。看来,两人是钻进了树林之中,但林中除了落雨打叶的声音就再没任何声响,也听不见老者的咒骂声了。
“看,跑了吧?”赵湘琳懊恼地摊手。
“哈,不是在那儿么!”萧天河指着一处。
树林内荆草茂密,萧天河所指方向,草丛顶部正在无规律的剧烈晃动。三人缓步接近,费徒空突然从杂草中蹿了出来,揉着脖子道:“臭、臭老鬼!我差点儿被你给掐死!”
老者也从草中露出头来,忿忿地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本来就该死!”
“老鬼!你好歹毒的心呐!掐死了我,你如何对得起我死去的父亲!”
“你还敢提你父亲!造孽啊,我现在就替他好好管教你!”
眼见两人又要扭打在一起,萧天河大叫了一声:“住手!”
费徒空连忙躲到萧天河的身后,对两位姑娘解释道:“喏,他就是我说的那个‘老鬼’。”
“不用说我们也知道。”赵湘琳白了他一眼。
费徒空尴尬地笑了笑:“是挺可怕的吧?”
“你们是什么东西?休要多管闲事!”老者气鼓鼓的,口气也十分生硬。
“老丈您好。”萧天河不失礼数,“费徒空是我们的朋友。”
老者缓了缓气,人家彬彬有礼,自己当然也得收敛一下暴躁的脾气,他说:“那个不成器的家伙是我徒弟,也算是我的侄儿,我与他的父亲是拜把子兄弟。”
“哦,我说你怎么那么大胆,竟然敢随便熔炼别人的法宝,原来他是你的师父兼叔父啊!这你就不对了。”花清雨责怪费徒空。
赵湘琳“呵呵”冷笑:“就算是陌生人也不能那么做啊!”
“当年义兄去世之时他还只是个孩子,义兄弥留之际托我好生照料他。本着他是我兄长唯一遗孤的念头,我一直对他宠爱有加,不想一味的惯纵居然让他成了如今这副游手好闲、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模样,唉,真是愧对兄长啊!”老者痛心疾首,“好了,你们都闪开,让我好好修理修理那个小兔崽子!”
“嘁,说得冠冕堂皇,还不是因为我熔了你的法宝你才大发雷霆的?否则你才懒得管我呢!”费徒空继续耍着贫嘴,气得那老者的脸憋成了猪肝色,指着他“你”、“你”、“你”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萧天河打圆场:“老丈,且息怒。法宝已熔,无法挽回,不如我替费兄赔偿等价的钱财给你如何?”
还没等老者张嘴,费徒空就抢道:“还是省省吧!那些法宝是那老鬼自己铸炼的,他可是当成无价之宝呢,你如何赔得起?”
萧天河笑了笑:“哦,我倒是忘记了。既然老丈是你的师父,那你的铸造技艺一定是他传授给你的。换言之,他是位铸宝高手。”
“小兄弟,你不必袒护他!若是几件普通法宝,我还是舍得起的。可是,其中有一件对我来说的的确确是无价之宝!除此之外,他这么多年来给我惹下的麻烦岂止这一点?今日我一定要教训他一顿!”老者身为一名铸匠,自然有着铸匠的尊严与骄傲。
费徒空不以为然地说:“不就是个破镯子嘛,居然那么当回事!”
老者暴跳如雷,大吼道:“什么破镯子?那可是‘青天发明镯’!”
“‘青天发明镯’!”萧天河和赵湘琳大吃一惊。